/>接下来,我们从公共属性和个人属性两个维度来审视教育。
公共属性要求教育必须承担起维护国家与民族的共同信念、价值体系、文化传统及制度的责任。同时,必须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所需的专门人才和人力资源。教育作为发生在公共领域的活动,还必须体现社会公平,保障每个人享有受教育的权利。
然而,教育更本质的属性是个人属性。这意味着教育必须面向每一个鲜活、独特的学生个体,引导他们逐步成长、成熟。教育绝不能空泛,它要求我们对每个学生负责,这才是教育的根本。学生的教育需求和目标都具有个性化和独特性,真正优质的教育对每个学生而言都是不一样的,只有这样才能实现高质量的人才培养。
此外,教育不仅是向学生传递显性的、客观的科学知识,更重要的在于隐性的言传身教。许多隐性或默会(Tacit)的知识与能力无法通过语言完全表达,必须通过实践、体验和潜移默化的影响才能实现积累和传承。因此,个人属性是多样化教育体系的基础。用马克思的话来说,即“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前提”。这意味着,教育的真正意义在于关注和促进每一个独特的个体,这是教育的基石。
最后,我们来审视大学中的核心活动属性。
我们经常在学校中看到教学与科研失衡的问题,这源于教育和学术研究是两种本质上不同的人类活动。
教育具有强大的过程属性:它是一个全生命周期的过程,其理念和目标是外在的、主观的表达。更关键的是,教育的成效是匿名的,教师培养出优秀学生,却不能将所有荣誉归于自身;教育的成果也难以在公共空间中即时显现,因为教育是人对人的影响。学术研究则不同:它是人对物质世界的探索,可以有明确的计划和可衡量的结果。学术成果可以在公共领域中即时显现,带来荣誉和资源。
正因这种本质差异——教学成果的长期性和匿名性,与科研成果的即时性和显性化——导致我们在制定激励政策时,必须充分考虑到教学与科研性质的根本不同,并赋予教师和学校更大的自主权和主导作用。
如何兼顾平等与效率是中国教育的最大难点
我们希望建成教育强国,但实现的程度必然受到诸多外部因素的制约与影响。
试想,美国、欧洲和中国的教育体系,其间的根本差异究竟源于何处?当然,原因复杂多样,包括历史沿革等。但一个重要的维度在于,各国所崇尚的文化与传统不同。
以美国为例,其文化推崇自由与竞争,这使得美国的大学体系是在激烈的“拼杀”中发展、竞争出来的,由此形成了多样化且极具竞争力的教育体系——既有顶尖的学府,也有定位大众化的院校。
欧洲,尤其是在二战后,更强调平等与公平。例如,德国的大学基本上由政府管理,教师也是政府雇员,这提供了一种平等的教育机会。我们不能说欧洲的教育逊色,正是这种平等的环境,让学生不必被过多的选择所困扰,拥有更大的自由去追求自己的兴趣,因此欧洲培养出的人才也同样优秀。
而我国在教育方面的基本理念,是兼顾平等,同时鼓励竞争。一方面,我们坚持每个人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权利;另一方面,我们又希望培养拔尖创新人才,增强国家竞争力。在文化传统与现实国情中做到两者兼顾,殊为不易,这也是我们与欧美体系的不同之处。未来,我们在建设高水平教育体系时,必须充分认识并深入思考这一环境所带来的挑战。
文化传统之外,还有大学的制度和治理体系也至关重要。美国崇尚自由竞争,其治理体系自然适应资源竞争和企业化管理;欧洲由政府提供资源保障,其治理则更强调学生培养中的平等性;而我们的管理体系则需要在维护平等与追求卓越之间寻找某种平衡。
人们常说“文化影响人们的行为,制度决定激励和惩罚”。然而,无论体制如何,要想办好教育、建立起强大的教育体系,最关键在于释放学校和教师们的内在潜力。 必须鼓励大家去追求各自的特色,办出自己的风格,以更好地涵盖和服务教育机构所面向的人群。我认为,这才是建立教育强国最核心、最重要的路径。
最后,我想用哲学家和化学家迈克尔·波兰尼(Michael Polanyi)的一句话作为结尾——“我们的思想总是要比我们所知道的要深刻得多。” 这句话意在表达:我们所能言说和形式化的知识,仅仅是我们所有认知的冰山一角;大量的、未曾得到表达的默会内容,仍然需要我们去共同探索、去亲身实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