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性失业，终于要来了吗？文 | 许怡来源 | 《机器时代》

智能机器的全面兴起
2018年，许怡开始研究“机器换人”的社会影响，以各种方式进入工业区，尤其是那些经历了“机器换人”的制造工厂。同时，还连续数年参观工业自动化技术展览，追踪自动化和机器人技术的最新动态。
在展览会上，她见识了各式各样的工业机器人：四轴或六轴的关节机器人、老式的直角坐标型机器人、价格昂贵的协作机器人。重型的用于码垛和搬运，中型的用于焊接和喷漆，轻型的用于装配和检测。

某机器人公司的轻型协作机器人
在西方国家工业发展史上，自动化技术把劳动力从制造业排挤到服务业。但在今天，服务行业的机器化步伐并不落后于工业领域。2020年到2022年的新冠疫情，让服务机器人获得了突破性发展：
消毒防疫机器人可以在医疗场所或各类公众场所提供消毒杀菌服务，既减少劳动力耗费，也降低医务人员感染风险。
酒店服务机器人提供迎宾、配送等服务，疫情带来的“无接触”需求使其市场规模快速增长。
除了防疫机器人，还有一些机器和技术潜移默化地进入生活，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助收银机被称为超市的“收银革命”，它对人们的结账方式和超市的用人需求都带来了革命性改变。
有数据显示，2021年、2022年自助收银机在中国每年的出货量均达到了30多万台，增速迅猛，而每台自助收银机可取代两个收银员的工作岗位。
服务机器人涉足的领域之广，颠覆了人们对机器的刻板印象。甚至连“按摩”这样传统的、包含中医推拿理疗原理的服务，也被机器人涉足。
许怡曾随同事去一家连锁美容院观摩机器人按摩。该美容院使用协作机器人，安全级别高，可以和人协作，遇到障碍物会自动停止运作。机器臂末端安装了三个摄像头和一款名为“点阵波”的治疗仪。摄像头识别人体外形，记录技师标记在客人身上的按摩轨迹和“痛点”，然后根据设定的运行轨迹和按摩点位进行操作。
据美容院介绍，机器按摩的效率比人工按摩高30倍，机器按摩25分钟的频次相当于人工连续按摩12个小时。

两台按摩机器人同时在工作
无人驾驶的“公路革命”
如果说，工业机器人和服务机器人以节约劳动力和提升服务效率为目标，那么以无人化为目标的自动驾驶技术将掀起一场彻底的“公路革命”。
2024年7月，武汉无人驾驶出租车“萝卜快跑”扩大运营范围，加速商业化落地的事件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和争议。
就在人们讨论巡游出租车司机生计艰难、网约车司机因平台压低单价而叫苦连天时，无人驾驶出租车仿佛一道从天而降的霹雳，击中了这两类生计岌岌可危的司机群体。

自动无人驾驶汽车“萝卜快跑”已被投入使用
事实上，国内自动驾驶汽车的研发早在2017年就开始了，但当时技术尚在起步阶段，大多数自动驾驶汽车的试运营局限在特定路段和极小范围内，因此在2024年之前，它们几乎没有进入大众视野。
2023年是中国自动驾驶技术飞速发展的一年，从L3级“有条件自动驾驶”跨越到了L4级“高度自动驾驶”——无安全员，由系统完成所有驾驶操作。中国两大自动驾驶企业均在这一年开启了全无人驾驶出租车的商业化示范运营。
百度Apollo曾宣称：
我们已经完全具备了城市级自动驾驶出行服务所需的技术能力。面对一座新城市，完成全域全自动驾驶出行服务准备仅需半年时间。
可以预见，无人驾驶的时代已经不远了。
人口红利 vs. 机器红利
中国改革开放的前三十年，经济的持续快速增长得益于以土地、劳动力和环境成本相对低廉的比较优势，才得以融入全球生产网络。通过依靠来自农村地区的廉价劳动力作为“人口红利”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中国成为“世界工厂”。
然而，这种发展模式也导致了对出口订单的高度依赖，一旦欧美国家市场疲软，中国的加工企业就会面临很大的生存压力。
这种模式不仅让中国的经济发展高度依赖欧美市场，同时还引发了一系列社会问题，尤其是劳动权益问题。当劳动力被视为“人口红利”时，从中获利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往往伴随着低工资、弱保障、超长劳动时间，以及恶劣的工作环境。
2010年发生的两个重大事件意味着这种模式已经不再通行无阻：
一件是发生在深圳富士康的连环跳楼事件。2010年1月至8月，这家全球最大的代工企业发生了17宗工人跳楼自杀事件，造成13死4伤的悲剧。
另一件是发生在广东南海本田的工人罢工。工人因对薪酬制度不满而发起罢工，历时18天，最后以工人争取到每月加薪500元而结束。这起罢工不仅在本田汽车的生产链中引起连锁反应，还在整个汽车汽配行业掀起了一场罢工潮。

装上防护网的富士康宿舍楼
在2010年前后，由于劳动力成本上涨以及季节性“用工荒”现象的出现，东南沿海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开始向中国内陆以及东南亚国家转移。
与此同时，中国的工业化道路正在超越“世界工厂”模式，以“机器红利”取代先前的“人口红利”，以科技创新驱动发展代替“人海战术”。
机器时代，工人何去何从
自2013年以来，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机器人销售市场，每年新增安装量遥遥领先于排名第二的国家。机器人密度于2022年达到了392台/万人，首次超过了美国。
由于机器人安装总量和机器人密度是衡量一个国家制造业自动化水平和先进制造程度的重要指标，由此可见，中国制造业在过去十年正在快速赶超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
在新的技术升级趋势下，劳动者将面临怎样的处境和挑战？
他们会迎着技术升级的浪潮，获得技能提升的机会从而实现劳动升级吗？还是说，“机器换人”的浪潮会把那些没有掌握技能的劳动者淘汰，把他们挤向劳动条件更恶劣的工厂，或者挤出制造业，流向技能需求更低的服务行业？
面对机器的大量出现，工人是什么样的态度？以往制造业工厂里常出现的劳资矛盾和纠纷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些变化对工人而言，意味着利益和权利的增长，还是进一步的剥夺？
企业或者产业转型升级的角度来看，“机器换人”是否给他们带来了期待中的增产提效？当同行竞争者都已经通过“机器换人”大幅提升了生产率和产能之后，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又在哪里？
《机器时代》，正是关注着“技术升级下的劳动变迁”：劳动者在技术革新趋势下将何去何从，劳资关系发生何种变迁，其更广泛的社会影响是什么？
当下科技革命及新技术的应用已经开始影响到各行各业，制造业和交通运输业的技术变革与劳动变迁可以作为一枚透镜，折射出当下资本、劳动者与技术之间的关系。
自动化与机器人时代已经来临。一切似乎有些突如其来，但正是过去十年的快速积累，把我们带到了这一天。面对这一不可逆转的趋势，我们迫切需要思考：如何让技术进步与人的福祉相协调，而不是以牺牲人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