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盏里浮沉的茶叶，总在黄昏时分苏醒。檐角风铃摇晃，抖落几粒蝉鸣，惊醒了墙头那蓬野蔷薇的幽梦。我数着茶水里的年轮，一圈圈漾开的波纹里，分明晃动着外婆梳篦上的银蝴蝶。
老照片褪成琥珀色。十五岁的夏天永远停在窗台上，蓝布衫衣角沾着凤仙花的汁液，蝴蝶骨在薄衫下振翅欲飞。那时的光阴是枝头将熟未熟的梅子，总以为还有大把青涩可供挥霍。而今推窗望去，爬山虎已漫过二楼的雕花铁栏，像封泛潮的旧信，墨痕在雨水里泅开成蜿蜒的绿。
春雨初霁午后适合翻检往事。檀木匣里的瓷片依然锋利，那是嘉庆年间茶碗的残骸，釉色里藏着窑火未熄的叹息。碎瓷边缘的包浆温润如月晕，恍若老银镯内侧磨损的纹路，暗夜里会浮起某个女子指尖的温度。黄昏蹲在窗台，把影子拉得比巷子还长。卖花大姐的竹篮里，郁金香裹着旧报纸，香气却穿透泛黄的铅字，与街巷深处的玉兰酿暗通款曲。谁家
收音机咿呀唱着川剧，二胡声漏过爬山虎的指缝，在青石板上淌成蜿蜒的河。
我渐渐懂得光阴的慈悲。它让皱纹爬上眼角，却也在褶皱里藏进星子；它把鲜衣怒马碾作尘泥，却让尘埃里开出细小的花。就像此刻，茶烟在暮色中盘旋，忽而化作白鸟，驮着满室寂静，掠过正在疯长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