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于清水河畔,千载,我只是小小的一棵芦苇,千年修行方成就人身。遇见你之前,每日临水梳妆起舞,是我最美的记忆。
亚麻色的发编织成美丽的发辫,迎着朝霞起舞。轻轻吟唱诗篇,不解人间的情爱,亦不懂,人间的无奈和幸福。
与河边的柳为伴,与水中鱼嬉戏,便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你出现,轻快地笛声在空中旋转舞动,简简单单的曲子,却恰到好处的配合着我的舞蹈。
于是我微微笑,这样的旋律我并不懂,却听得出里面的美好。散落的长发在风中摇曳成浅灰色的瀑布,光着的脚在浅浅的水中扬起点点清凉的水花。
我的舞,你是懂的。否则怎会半晌无语,只是轻轻叹了一声,然后便离开。
千载的孤寂,我已经习惯。
可是你每日都会来这里吹奏笛子,在我跳舞的时候。并不说话,只是简单的音乐,可是我竟然,可以感觉到笛声中相似的孤独。于是一丝微微的疼痛,撕扯着心一般的难受。
难过,我居然可以有这样的感觉。低头看着水,隐约的水波里,我却还是看到了自己眉间那抹愁。
愁,只是人的感觉,不是么?我怎么会,于是开始惶恐,开始害怕。于是开始逃开你,因为我是那么的相信,这样的感觉都是因为你的存在。
不再临水而舞,不再化作人身。我就那样依水而站,看水波,看游鱼。
你仍会来,可是开始的时候。你并不吹笛只是坐在水边等待,仿佛有一个约定一般。可是很多天了,你开始失望了对么?因为我可以看到,你眉间的憔悴和难过。
终于,你又开始吹笛了,只是曲调中多了些许的忧伤,且日益加重。多么好听的曲子,我静静的听,竟然不知不觉的不再看水。你不知,那样的曲中,我总会摆着叶子,轻轻舞开,只是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便是那个跳舞的姑娘。
有一天你不再吹笛了,你只是静静的坐在水边。良久,才轻轻一叹。你说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还不知到你的名字,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了呢。然后你苦苦的笑,站起来离开。
我就那样呆呆的看着你离开,然后化作人形,轻轻触摸那块你坐过的石头。似有似无的温度,自指间传来,然后心便开始慌乱,带着一点隐隐的疼痛。眼睛突然开始湿润,只是湿湿的,朦胧了眼前的景。
而后的每天,来水边似乎成了你的一种习惯。只是你不在带笛子,只是一个人呆呆的自言自语,然后离开。
你说,我该怎样才能找到你呢,我以为笛声不停,你便会来。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久的我几乎不想坚持了,你为什么,还不出现呢?
你说,你可知道,我在想你了。想你的舞,想你眸间淡淡的光华,那样简单的美好,仿佛不曾沾染一切。
你说,我该问问你的名字。我叫你蒹葭可好,因为我们相识在长满了芦苇的水边。
你说,蒹葭,什么时候你还会出现呢?现在我好后悔,当时,我应该和你说话,应该告诉你,第一次见到你,心中满满的惊喜。
你说,蒹葭,我想你,好想你。
很长时间之后,你不再说话了,只是呆呆的看着水,看着我曾经跳舞的芦苇从。
其实,多么的不忍。因为我的心已经酸痛的几乎难以忍受,可是还是那么坚持着不相见。因为我不知,因为我在害怕。
可是这样的坚持,却抵不过锥心的疼痛。我知道,你在难过时,我在心疼。于是我决定见你,无论怎样。
隔日,我早早便站在水边,只是等你。亚麻色的发懒懒的散开,白色的衣服,在风中满满的鼓起,飘动。
我看到了你,你的脸色那么的苍白,那么憔悴,隐隐的,心又开始苦涩。
你只是怔怔的看着我,不动,不说话,仿佛动一下我便会消失一般。于是我笑了,说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呢?
你不知所措的移开眼睛,你说你记得我么?那么慌张,像犯了什么错误一般。
你会吹笛子?我问,轻轻的眨眼。
你点头,脸却有些微微的红。你说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蒹葭,我叫蒹葭。我定定的看着你,一字一字的说。
蒹葭,你笑了,你说很好听的名字。
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这么简单,却这么满足。
于是你又开始在水边吹笛,而我,每天临水而舞。只为你而舞,即使你不知道。
你曾问起我的家,我只是淡淡的说没有家,然后便不再多话。我只是不敢说,不敢告诉你,与你相依偎的姑娘,只是这水边一棵小小的芦苇。
你带我回家,你的家。于是,我见到了你失明的母亲,那个对你无可奈何的老人。
对于我的到来,她是欣喜的,她只是说好,满脸笑那么真切,那么温暖。
你说要我做你的妻,我微笑算是答应。而你的母亲,更是忙着一切。
可是我却又开始紧张,你以为我是不习惯,说以后会好的,说不用害怕。可是我不解释,却一天一天沉默。
怎么告诉你,我并不是不习惯。怎么告诉,那天无意中听到的话。你的母亲,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我怎么忍心让她的希望落空呢。可是我并不是人啊,怎么可能,为你生儿育女。
看着你的眼神,我在害怕。心,一点点的被恐惧包围。如果知道了一切,你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的温柔?
当老人再次在我面前说,自己以后帮不上什么忙,怕是要累着我们的时候。我几乎,想要把一切都告诉她。那样深深的不安的表情,让我的心窒息般的疼痛。
于是我流泪了,奶奶说过,眼泪是感情的象征,我有感情,人一般的感情。那么爱你的我,怎么忍心让你做个不孝之人,于是,我开始冷落,直至说出了离开。
那一刻你的眼睛那样毫无焦距的呆滞,半晌方才喃喃的说蒹葭,别开这样的玩笑。
你紧紧的抱住我,那样紧,仿佛要把我揉进骨子里一般,你说蒹葭,是不是这些天我太忙,你生气了。
你说蒹葭你看,我们的喜服已经做好了。
可是我只是木呆的站着,轻轻的推开你说不用了,我不会嫁你,再见。
转身,只是凭着意识一步步的离开,心中空白一片。
你叫住了我,你说蒹葭,等一下好么?然后是渐近的脚步声。
我站住了脚步,怎么都再也抬不起。
你走到我的面前,手中捧着我大红色的嫁衣。你说蒹葭,这是做给你的,带走吧。无论什么时候,我希望你会穿上它。
于是我接了过来,大红的颜色,灼痛了我的眼。
我说谢谢你,再见。
一步步走远,很慢的步子,一步步,却都仿佛在心上踩着一般。身后并没有脚步声,我知道,你没有离开。
终于走远了,我抱着嫁衣,跑到了水边。脸上,终于落满了泪水。
从此临水跳舞,还是我一成不变的生活,只是舞姿一点点零落,一点点的寂寞。
我在想念你,却不敢去看你。
许久之后,你娶亲了。是你同村的姑娘,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
那天,我在水边跳了一天的舞。穿着红色的嫁衣,晚霞一般的颜色,映红了身边的水。而我的眼泪,一点点滴落在衣服上,于是,嫁衣的红色一点点的褪尽。
我停下,看着一片雪白的嫁衣,终于不可遏制的哭泣。是夜,月色如水。我静静的坐在水边的石上,不再哭泣,不再流泪。只是看着水中月,看着一点点的涟漪闪过。
然后听到了笛声,由远而近,直至我的面前。你只是吹笛,一句话也不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浠。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曲终了,你轻轻的吟。然后无奈的叹了一声。你说蒹葭,我不怪你,但是你一定,要幸福。
然后你转身离开,从此离开了我的世界。
我泛舟离开了那片生长了千年的地方,在水的下游,久久凝望上游,那个有你的地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小舟上,浅浅吟唱,穿透岁月。
一汪柔柔的水,温暖了笑容。一缕淡淡的思念,随波漂流。
浅浅的笑,在水的尽头,是否你也一样,在微笑,吟唱。
是否还记得,曾经我们的誓言?是否还记得,那轻歌曼舞的痴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们的诗歌被传唱了千百年,可是那些语言,谁懂?是我的泪,你的轻叹。
蒹葭苍苍,在诗风词韵中,被定格为唯美爱情的绝唱。可是我们,却在千年云烟中,丢失了那些唯美,只留下了一份苦涩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