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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放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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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 发表于: 2010-12-26
  “是以另一个酒瓶掉换?”大谷满面肃容,“若这件事属实,则一定是在教室后采取行动了。那么,可能动手的时间带,从学生口中应能问出。”
  然后,他凝视着我,声音压得更低了:“关于动机……你是否想到什么 ?譬如,有谁会恨你?”
  这是单刀直入的问法。照理,刑事应以更婉转的方式询问,但,他大概认为对我已无此必要吧!      
  “我一向很小心的想尽办法不让人记恨,但……”接下来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表达,“任何人都一样,很可能在无意识之间伤害到别人。”
  “哦……你倒是个温柔的人。”大谷讽刺似的说,但是,语气并不令人感到厌恶。然后,他移开视线,像似忽然想起般地说,“你去年是高原阳子的导师吧!”
  我心跳加促,不过,应该未形诸于色才对。我极力保持平静,反问:“她怎么了?在第一桩命案中,假设北条的推理正确,她应该有不在现场证明吧?”
  “确实是那样没错,但,她的微妙立场仍旧没变。而且,如方才所说,她并无完全的不在现场证明,当然这次也不能漠视了。所以,她是什么样的学生?和你的关系如何?我想听听你率直的意见。”大谷缓缓说着,同时,双眼一直盯视我。
  我内心既迷惘又困惑!
  对我来说,高原阳子并非特别的学生,只是,今年春天她邀我至信州旅行,我却让她在车站痴等一场之后,她看着我的眼神和以前有了很明显的不同,那像是带有憎恨,有时候则似在诉说哀怨。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大谷,或许他不会马上就与杀人连结在一起也未可知,但,我却不想说出来。即令她是凶手,我和她的问题我也打算自己解决。
  “她是我教过的学生,此外,没有任何关系。”我以坚定的声音说。
  大谷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接下来我想请问有人认为你的存在对他们造成妨碍吗?譬如,你若死了,对方可获得利益,或是你若活着对方会蒙受损失?”
  我的心情再度紧张了。我想起现在自己徘徊在生与死之间,那种强烈恐惧感复苏了。
  我想回答:没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坦白说,我很希望赶快转开这样的话题。但,在那之前,脑海中突然映现一张脸庞,但,我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其姓名。不过,大谷似乎察觉了。
  “想到什么吗?”
  在夕阳的逆光下,看不清大谷的表情,但,我可以想像那眼神一定像面对猎物的猎犬,而且,也清楚看穿我心中的踌躇。
  “这只是不确实的臆测……”
  他当然不会因而放弃,像在催促我接下去般,颌首。我瞥了校长一眼,下定决心说出那个姓名。果然如我所预料,大谷也似有些惊异!
  “麻生老师吗?”
  “是的。”我低声回答。
  “那位英语教师……为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提及她和校长之子的亲事,而且很可能要提到因她而失望的我的好友K之事,最简单的是:我知道麻生恭子和男性的关系,导致她丧失乌鸦变凤凰的机会。
  “原来如此。不错,是有动机。”大谷捻着胡须,说。
  “只不过,是否得以构成杀人的理由,还是疑问。”
  “那当然!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大谷说。
  问题在于麻生恭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但是,我一无所知。
  “既然说出此事,我希望确定一件事……亦即:警方是否认为这次事件的凶手和杀害村桥的凶手为同一人?”
  大谷交抱双臂:“坦白说,我们也无法肯定。但是,依医师之言,竹井老师十之八九是氰酸中毒,亦即和村桥老师相同,那么,虽说不同人物利用同样手法杀人的可能性并非没有,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同一凶手没错。”
  这应该是很合理的推测吧!相信任何人皆会这样认为。但,如此一来,又得将麻生恭子摒除于外了。
  “如果麻生老师和村桥老师之间有特别的关系,则上次事件也和这次有同样动机。不过,当时麻生老师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
  放学以后,她一直指导英语会话社。
  “正是这样”大谷苦笑,轻轻摇头,叹口气,“听到麻生老师的名字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点。当然既已知道其中有那种关系存在,我会重新仔细调查,不过……”
  从他的语气里,我也猜得出他是想说:大概也不可能推翻不在现场证明吧?
  这么一来,只能认为另有共犯,或是两桩事件分开推断了。但,在目前,这两种可能性都很小。
  “其他还想到什么吗?”大谷问。
  我摇摇头。      
  村桥和我……除了同是数学教师外,毫无共同点。如果凶手并非阳子或麻生恭子,又从何找出凶手杀人的理由?我真想亲口向凶手问个清楚!
  “今天就到这儿了。如果想到什么,请立刻和我连络。”或许觉得再耗下去也只是白费时间,大谷说。
  我礼貌的回答“让我再想想看”,但,其实毫无自信。在我之后被叫的是惠子。她和大谷说话之间,我坐在稍远的椅子眺望着。她的脸色很坏,而且似有点发冷。
  八点过后,我和惠子走出校门,因为被新闻记者围住采访。我是第一次面对那么多镁光灯,久久,眼前仍留有灿亮的余光。
  “老师,情况有些不妙。”惠子绷紧脸孔地说。好像是想藉“不妙”这种词汇来松弛紧绷的神经。
  “嗯……还好!”我只能这样回答。
  “没有一点眉目吗?”
  “啊……”
  “能去问凶手了。”
  “正是这样。”
  边走,我眺望着附近社区住宅的窗户。到了星期天傍晚,一定全家人共同吃晚饭或看电视节目吧!窗户泄出的灯光似象征着平凡的幸福。我有些气愤,为何自己必须有这样的体验呢?
  “对了,你和刑事好像谈很久……”
  “刑事问我很多事,首先是魔术箱何时从社团办公室搬至教室大楼后面?我回答说中午休息时间过后搬去,约是一点左右。”
  这么说,酒瓶是在下午竞赛期间掉换的,几乎没办法限定出时间范围。
  “其他呢?”
  “问说知道魔术箱放在一年级教室后面的人有谁。”
  “原来如此。你怎么回答?”
  “当然是射箭社的社员了。还有,使用一年级教室准备化装的社团之团员也可能知道。何况,也可能在搬动时被人看到。”
  结果,这方面的范围也无法限定。我可以想像大谷听完惠子的话后搔头苦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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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1 发表于: 2010-12-26
第五章 第二节
作者: 东野圭吾  
  回到公寓是七点左右。
  本来,校运会结束后要去喝酒,应该十点过后才会回家,所以这么早回来,裕美子会很惊讶吧!而且,若知道原因,一定会更惊讶几十倍。按了门铃后,我等待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情形很难得。我心想,或许裕美子不在家吧!正摸索长裤口袋内的钥匙时,听到解开链锁的声音。
  “你回来啦?这么早!
  裕美子脸上泛着红晕。也许是受光线影响吧?但,很明显的兴奋样子。
  “嗯,是早一点。
  在玄关,我犹豫着,是否该让她受到惊吓。刚刚在电车上,我一直考虑着该在什么场合?怎样开口?但,还是想不出结果,就这样踏进屋里。边脱外衣,我随意望向茶几上的电话。奇怪!话筒未挂妥,上面的覆巾也缠成一团。
  “你打过电话?”我问。
  裕美子一面把外衣放进衣橱,一面反问:“没有呀!怎么了?”
  我说话筒没有挂好。
  她慌忙把它放妥,有点不高兴的说:“中午我打电话给妈。不过,你连这点小事都注意到……”
  我的神经很敏感是事实。即使是平常见惯的室内,总也能够感觉出有什么不同。以我此刻的感觉,裕美子这时的态度不知何故显得很僵硬。但,我并未说出。
  裕美子立刻开始准备晚饭。今天我本来预定在外用餐,所以家里一定没什么准备吧?果然,饭桌上摆着比平日简便的几样菜。
  我盯着报纸,内心完全不知该如何叙述今天发生的事。但,不说又不行。
  趁裕美子坐下盛饭时,我说:“今天有化装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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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过了。”边浇淋上汤,她回答。
  “竹井老师被杀。”
  裕美子停止动作,双眸圆睁,望着我,好像一时无法明白我话中之意。
  “竹井老师被杀了,是喝下掺毒的水。”我极力抑制感情地说。
  裕美子眼睛眨都没眨,只是嘴皮动着,却未发出声音。
  “竹井老师在化装游.行中扮小丑,当时喝下一公升装酒瓶里的水……但,水中掺有毒药。”
  “是谁干的?”裕美子问。
  我摇头:“不知道。刑事是判断和杀害村桥老师的凶手为同一人物。”
  “好可怕!不会又有谁是凶手下一个目标吧!”裕美子颦眉,神色不安。
  我明知她会更害怕,仍说:“下一位是我!”
  她的表情僵住了。我们彼此凝视着,中间隔着冒升热气的汤和饭。
  不久,她畏怯的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后说:“本来应该由我扮小丑,凶手的目的是要我的命,所以,一定会再次下手。”
  “骗人……”裕美子的声音梗在喉咙。
  “真的。除了我和竹井老师外,没人知道扮小丑的人已经互换,当然凶手也……”
  又是一阵沉默。
  她凝视着虚空中一点,不久,以略微充血的眼眸望着我:“你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所以才麻烦。”
  “会不会是怀恨你的学生,抑或……”
  “我不可能关心学生至会被怀恨的程度。”说着,脑海中浮现高原阳子的脸庞。对于这次的命案,大谷刑事绝对会特别慎重调查她的行动,或许,已经调查过她的不在现场证明也未可知。
  “那么……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要辞掉学校的工作?”
  “目前还没这种打算。但是,我已决定尽量不独自行动。”
  “哦……”    
  我本来以为她会情绪更乱,但,裕美子看起来颇冷静,而且,似在沉思什么的默默无语,空洞的视线盯视着自己手掌。
  九且二十三日,星期一,秋分。
  学校放假之日,我通常会睡到十点左右,然后再起床,随便吃早餐。但是,今天七点半就起来了。
  昨晚,预料自己会失眠,记得喝了不少掺水威士忌,结果还是抵不过亢奋的精神,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直至两点或三点左右才昏沉沉睡着,可是天刚亮又醒过来了。
  在那种状态下,心情当然很恶劣。即使洗过脸,镜里映出的脸仍旧无精打采。
  “这么早醒来?”
  应该还在睡的裕美子不知何时已换好衣服。她脸上也浮现倦容,梳往脑后的头发有好几根翘起,看起来更显得憔悴了。
  我至玄关拿报纸,回客厅坐下,先翻阅三版的报导。比想像中的篇幅更小,只有“小丑被毒杀?”之类的可笑标题,内容也只是我们昨日所证言的,却未写出真正扮小丑之人本来是我——当然,警方对此予以保密。
  吃着面包和咖啡时,电话铃声响起。裕美子马上站起,但,拿起话筒之前,她瞥了挂钟一眼。她很客气的讲了几句话后,用手掌覆盖住传话口,低声说:“教务主任打来的。”
  松崎的声音和昨天同样有气无力。他先用空洞的台词客套几句,之后,说:“刚刚PTA(家长会)的本间先生打电话给我。”
  ——是家长会委员。他打电话为了何事?
  “他说昨天校运会之间!见过一公升装的酒瓶。”
  “见过?是什么样的酒瓶?”
  “好像也无法确定,不过,他表示也许是凶手所准备的掺有毒药之酒瓶。”
  “什么?在哪里见到的?”
  “储藏室。本间先生参加借物竞走,而去储藏室拿扫帚,当时看见的。如果那真的是掺有毒药的酒瓶,那么,酒瓶是在那之后才被掉换,就能相当限定出行凶时刻了。”
  “已经通知警方了?”
  “还没有。我是觉得应该由你告诉警方。”
  反正,最主要是把和事件有关的麻烦全部推给我吧!但,对我而言,与其透过奇妙的仲介而白花时间,不如自己行动还可减少心中的不耐烦。
  “好,我会和警方连络。”我说。
  松崎有如获救般的连声称谢。我问明白本间的连络地址后,立刻挂断电话。
  拨电话至S警局,大谷尚未外出。一听到我的声音,他表示待会儿就要去清华女子高校——声音比昨天开朗。
  我把松崎的话告诉他。果然不出所料,大谷的反应相当兴奋,说:“这是相当重要的线索,能够期待会有颇大的进展。”
  他表示要尽速进行调查,所以我告诉他本间的住址。本间应该是自己经营事业,即使现在也能立刻赶往学校才对。
  挂断电话后,我告诉裕美子要到学校去。
  她显得很慌张,说:“至少也该在家一天……”
  “今天学校放假,凶手不可能会在学校里。”
  匆匆吃完面包,喝了咖啡,我开始换上外出服。感觉上,活动一下身体总比闷待在家好多了。
  穿上牛仔裤和运动夹克,心情也似乎轻快许多。一瞬,我忍不住想:已经多少年没在放假日去学校了呢?
  “傍晚以前会回来。”我说。
  正在穿鞋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本来想由裕美子接听应付,但,听了她说话的语气,我没动,好像是家里人打来的!
  “是大哥!”裕美子叫我。
  大哥会打电话来实在难得。我大致也能猜出是为了什么事。接过话筒,大哥那粗嗓门的声音马上跃入耳中,果然是为了今天报纸上的报导内容。他说“你们学校发生杀人事件,你还好吗?妈很担心,你偶尔也该回家让她看看”,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说“不必担心,我很好”。
  再次走出玄关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我很不耐烦,但,裕美子并没叫我,我径自出门。只是,边走下公寓楼梯时,我心中有点无法释然——第三通电话时,裕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究竟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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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3 发表于: 2010-12-26
第五章 第三节
作者: 东野圭吾  
  到了学校,停车场上有两辆巡逻警车,和几辆轿车,或许都是警方的车也不一定!运动场上没见到大谷他们。沾满沙尘的幸运饰偶似留住时间,仍像昨天般的仰望天空。一年级教室大楼的一楼,隐约可见到穿白衣的男人,也有穿制服的警员。我朝着那边走过去。到了教室大楼入口一看,集中很多人站在堆放大扫除工具和操场整地用具等物的储藏室前,其中,包括瘦小的家长会委员本间。
  我正想走近时,一位年轻警员挡住我,说不相关之人禁止接近。一瞬,我觉得狠狈。
  “前岛老师!”
  这时,大谷边挥手边从人群中出现。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平日更精力充沛。
  “有劳你啦!”我说。
  大谷摇摇手,微笑地说:“多亏你通知,总算能有了相当收获。”然后,在一旁的洗手台开始洗手,接着又说,“详细情形本间先生已对我说了。”
  大谷开始谈到本间所说的内容概要,边说,边以手帕拭手。那手帕太洁白,让我有一种很意外的印象。
  内容和松崎所说的约略相同。参加借物竞走的本间被指定借“扫帚”,就问附近支援的学生有无扫帚,学生们笑着回答说在储藏室。所以,他来到储藏室,打开门,马上就找到目的物,但同时也见到放在角落的纸袋。由于纸袋很新,他觉得奇怪,就刻意看袋内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才发现是一只旧的一公升容量酒瓶,里面有约一半以上的液体。
  “从节目表上可知,职员、来宾参加的借物竞走是下午两点十五分开始进行,是否照预定时刻?”大谷边看着淡绿色的节目表,边问。——那是昨天校运会的节目表!
  “应该是准时进行。”我回答。
  “这么说,凶手是两点十五分以后将酒瓶掉换了。对啦,储藏室是否上锁?”
  “好像……几乎从未上锁过。至少,我没见过。”
  “原来如此。所以,凶手也能予以利用。”大谷不住的颌首。接着又说,“原先的那只酒瓶被藏在距放置魔术箱地点约数公尺外的草丛里,凶手大概也无法带着那种东西走得太远吧?”
  “指纹呢?”
  “是有好几个,不过,可能只是射箭社的学生和你的吧!毕竟,这次的凶手不太可能会犯这种初步的错误。”
  这时,教室里走出穿制服的警员,叫着大谷。大谷未应答,只是举高右手挥一挥,凝视着我。
  “我们会迅速将这件案子解决,为了不再让第三位牺牲者出现。”说完,他转身大踏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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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4 发表于: 2010-12-26

  我边望着他宽阔的背影,边咀嚼着他所说的“第三位牺牲者”之语。见到调查人员忙碌行动,我走向教职员室。因为,似已无我能协助的事,而且,我也希望独自思考一下。
  教职员室没有别人。我一向是假日不上班主义,但是,听说平常教职员室里都会有人,不过发生那种事情,今天大概也没有哪位教师有心情了!
  在自己座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昨天的节目表。看来,今天起也该把抽屉上锁才行?
  我凝视着节目表,回想起昨日的情景,慢慢的,学生们汗水挥洒和热气四散的欢乐气氛又在我眼前浮现。但,我的目的并非为了万千感慨。
  十四:十五 来宾、职员借物竞走
  十四:三十 两人三脚竞走(一年级)
  十四:四五 师生对抗障碍赛
  十五:00  创作舞蹈(三年级)
  十五:二十 化妆进行(运动社团)
  家长会委员本间是借物竞走的第三组出赛,所以,在储藏室发现酒瓶大约为两点二十分左右。而我和竹井至教室大楼后准备化装成小丑是在创作舞蹈开始之前,所以是三点,亦即,掉换酒瓶的行动是在这四十分钟里进行。
  掉换时所需的时间!我在脑海中想像凶手的行动。
  前往储藏室要两分钟,自储藏室至教室大楼后要两分钟,掉换后将原有酒瓶藏在草丛,装成若无其事的回座要三分钟,合计七分钟。不过,实际上不可能如此顺利进行,第一,不能被人看见,第二,需要慎重行动以免留下指纹或其他形迹,如此一来,凶手会预留充裕时间,应该为十五分钟左右。接下来是推测凶手的心理。凶手应该也观看借物竞走,这样,当然也见到本间至储藏室拿扫帚,他的神经一定集中于储藏室内的掺毒酒瓶上,那么,他也会想到在借物竞走比赛时间内尽量不接近储藏室,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有人前来。另外,凶手不知我化装的时刻也是值得注意之点。由于是三点二十分开始化装游.行,凶手可能猜到是在那之前,却不确定是五分钟前或二十分钟前,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凶手应该在三十分钟前的两点五十分左右就完成酒瓶的掉换行动。这么一来,凶手能够行动的时间只有借物竞走结束后的两点三十分至五十分之间了。
  于是,凶手必须在两点三十分的两人三脚赛跑开始后立即展开行动。换句话说,在这段时间带有不在现场证明者,就不是凶手?
  那,高原阳子如何呢?她是三年级,应该参加三点开始的创作舞蹈。而参加表演的人必须在前一项演出或比赛开始之前集合点名,所以,师生对抗障碍赛开始的两点四十五分,她会在入场处集合。只是,刚好处于时间边缘,不在现场证明无法成立。
  详细就得问她本人才行了?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我想。今天天空阴霾霾的,恰似我的心境。也许是睡眠相当不足吧!靠着椅背,我居然有了睡意,张嘴打了个大呵欠,眼眶里沁出泪珠。真是讽刺!明明心身俱疲,昨夜竟然失眠。
  茫然怔坐良久,恍然间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我整个清醒过来。脚步声在教职员室门口停住,不知何故,我心中掠过一丝毫无来由的不安!门被用力推开,是穿制服的警员。他环视室内一圈,向我点点头,说:“能否请你协助调查?有一点事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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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5 发表于: 2010-12-26
  看看表,我来这里已超过一小时了。
  我表示同意,揉着太阳穴,站起。
  被带去的是储藏室隔壁的小会议室,是学生代联会开会时使用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布置,再加上刑事们都把袖子卷高,几乎令人忘了这是在校内。
  小小的会议桌前有三位刑事正低声交头接耳,不知在谈些什么,一见到我,其他两人匆匆外出,只留下大谷。大谷面露微笑,劝我坐下,说:“案子已有进展了。”
  “发现什么吗?”我问。
  “是这个。”大谷从脚边拿起的是一个套在大塑胶袋内的纸袋,“我们在某个地方找到的,不必说,一定是放酒瓶的纸袋。方才本间先生也确认过了,应该是不会错。”
  “某个地方……是?”  
  “这待会儿再说……对了,你见过这个纸袋吗?见过谁提过它吗?”
  纸袋是白底深蓝色细纹花样,正中央印有“I LIKE YOU!!”小字,以本校学生来说,图案来免太简单了。
  “我没见过。”我摇头,“最重要的是,本校禁止携带纸袋等物上学。”
  “不,也不限定是学生。”
  但,我一向不会去注意别人携带之物。
  “你应该问藤本老师,他对这种事比较了解。”
  “好,那我就问他。不过,教室大楼西侧有间小屋。”
  “是的……你是指运动器材室?”对于突然改变话题,我感到有些困惑。
  “不错,放着栏架和排球等物。另外,有十个以上的硬纸箱,那是做什么用的?”
  “硬纸箱?”反问之后,我想到了,颌首,“用来当垃圾箱的。校运会过后,总是出现大量垃圾,所以今年准备许多硬纸箱。”
  “哦?是今年第一次准备?学生们知道吗?”
  “咦?”这是个奇妙的问题,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也就是说,学生们知道运动器材室内有硬纸箱,而且是用来当做垃圾箱的?”大谷解释。
  “大概不知道吧?若一开始就告诉学生有准备硬纸箱,学生更会毫无顾虑的丢垃圾。不过,也非特别保密……”
  “我懂啦!还有……”大谷拿起纸袋,“这东西是在硬纸箱之一里头发现的。凶手为何丢弃于那种地方?或许是认为从纸袋不可能泄漏形迹,才考虑能最快丢弃的地点吧?但,各教室和教职员室皆上锁,垃圾焚化炉又太远,才会丢在会被用为垃圾箱的硬纸箱内吧!如此一来,问题就在于会想出这些硬纸箱的人物是谁了。”
  “是教师?”我自己也知道两颊肌肉僵住,同时,手掌心沁出冷汗。
  “切忌性急下判断,但,我认为,这种行动型态至少非学生所为。”
  我想到麻生恭子。或许,大谷也想到了。
  关于我刚才在教职员室分析的行凶时刻,应该是在两点三十分至五十分之间的二十分钟之内这段时间中,麻生恭子在做些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曾隔着栏架见到她。对了,那是师生对抗障碍赛。
  “对不起,你身边有昨天的节目表吗?”
  大谷原以为我在沉默,没想到我突然问出这句话,他怔了怔。不过,仍从西装口袋掏出淡绿色纸张,递给我。
  十四:四五 师生对抗障碍赛
  我抬起脸,让大谷看着节目表,说:“麻生老师参加两点四十五分开始的障碍赛,这表示在前一项的两人三脚赛跑开始时,她就在入场处集合。”
  对于行凶时刻,大谷应该也已有某种程度推测,即使和我所推测的略有不同,应该也明白我说这句话的意思。
  “麻生老师并非凶手?”他沉重的开口。
  “至少在现阶段而言,她是不可能。”说着,我感觉一股莫名的不安笼罩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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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四节
作者: 东野圭吾  
  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学校仿佛接获戒严令般,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平常扰攘的教职员室里,所有的教师、职员也都紧抿着嘴不语,即使是学生们,也受到相当打击,各教室都是寂静得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只有一个人比平常更多话,那就是松崎教务主任。从一早开始,他桌上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有来自传播媒体的;但,大多数是学生的家长打来的。虽不知对方说话的内容,但是松崎的嘴皮一直动个不停,而且始终是道歉连连。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正常上课,感觉上,教师们是时间一到就至各教室,自顾自的说明教科书内容,一下课,又匆匆回办公室。
  对这样紧张的气氛又投上更强烈刺激的刑事们,在第四节课下课便来到。宛如理所当然似的,他们一进入会客室就表示希望传讯某人。一听此人的姓名,松崎他们都满头雾水,但是,我却有了“终于来啦”的感觉。
  瞥了那人,麻生恭子——一眼,很明显,她脸色转为苍白,无助的站起,像是梦游症患者般跟在松崎身后。那种动作,不能说没有不解自己为何被传讯的呆然,但,仍旧掩饰不了内心的震惊。
  默默目送她离去后,教师们开始各种各样的揣测,那几乎都是漫无责任的中伤,一点值得听的价值也没有。
  小田教师走到我身旁,低声说:“昨天,刑事突然来找我。”
  “刑事去找你?”我很意外,反问。
  他颌首:“问我一件很奇妙的事,说是前天校运会我参加师生对抗障碍赛,麻生老师是否和我一起。我回答说是,这时,刑事又问在入场处集合时,她是否迟到。我本来想回答说不记得这么清楚,但,仔细一想,确实有这回事,当时她一直未出现,所以我本来打算更换参赛者的顺序,不过后来她赶上了……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回答。
  但,不必说,他这番证言对刑事的侦查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昨天和大谷谈话时,他认为麻生恭子有不在现场证明,可是,这番证言已将之推翻,结果,她今天被警方传讯了。
  她被叫走约十分钟后,校长叫我了。我怀着稍沉重的心情走进校长室,果然不出所料,栗原校长紧绷着一张苦瓜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为何警方会找上麻生小姐?
  “她又不是被逮捕,只是侦讯而已。”我说。
  栗原校长不耐烦的摇头:“我不想跟你玩猜字游戏!那位叫大谷的刑事告诉松崎说详细情形问你就知道,你说?究竟为什么?”
  他的语气虽平静,但,看他面红耳赤也可知已经极端不耐烦了,在这种状态下,隐瞒是不可能了,于是,我说出一切,包括麻生恭子的过去,以及酒瓶被掉换之状况、证据等等。我明知他听完后,情绪一定更恶劣!
  听我说明之间,甚至听完后,他保持交抱双臂、双眼紧闭之姿势,身体动都不动,脸上浮现充满苦涩的表情。不久,他开口了,但,怒色也随之消失。
  “最主要是……她为了隐瞒和男性的关系而杀人?”
  “还没确定!”          
  “但,在男性关系方面,确实不符我的期待。”
  “……”      
  “你明知却不说,为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做出中伤他人的事。何况,她现在有些什么样的交友关系,我也一无所知,再说,校长似乎又很欣赏她……”
  最后那句话似让他以为是讽刺,他脸孔扭曲,恨恨的说:“算了,是我有眼无珠。”
  我认为已经没事,正想站起身时,校长制止了:“等一下!你认为她真的是凶手?”
  “不知道。”我坦白回答,并非对他有所顾虑,“这次事件,她确实处于非常不利的立场。但,在上次事件而言,她有完璧的不在现场证明。因此,刑事们也很困扰。”
  “嗯……不在现场证明吗?”
  “而且,即使是这次事件,也存在许多谜团。凶手为何采取在众人环视之下杀害小丑的大胆手法?这也是谜团之一。”我初次说出内心惦念不已的疑问。无论如何,凶手的这种手法令人无法认为是麻生恭子的凶行,换句话说,如果她是凶手,应该不会采取如此麻烦的步骤!
  “我明白。反正,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校长说。
  走出校长室,往教职员办公室走的同时,见到布告栏前聚集了一大群学生,我也停下脚步。
  看一眼布告栏,我的心抽搐了。上面贴着大谷昨天给我看的那纸袋之照片,照片旁还写着:
  “见过这个纸袋之人,请和S警局连络!”
  这大概也算一种公开侦查!无论如何,两桩杀人事件发生于同一所学校,警方的这类活动绝对会增加。
  学生中也有我认识的,所以我问她们是否对纸袋有什么印象。她们沉吟片刻,却回答“并无记忆”。
  回到教职员办公室,我首先看看麻生恭子的办公桌,但,没见到她。我本来以为她还在会客室里,但却发现她的桌上收拾得很干净。于是,我走近藤本,在他耳边小声问麻生恭子的去向。他也似顾忌周遭,低声回答:“方才回来了,但就直接早退,好像向教务主任报告过。刚出去不久,你在走廊没碰上吗?”
  “没有……谢谢。”
  我坐下后,准备要上第五节课,但,精神却和手的动作无法配合,脑海中,村桥和竹井的尸体如电影的停格画面般,时隐时现。
  我站起身,冲出教职员办公室。
  跑过走廊时,铃声响了。但,我已不在乎,直接跑向校门。就在门口,她那穿蓝色洋装的修长身影正走出校门。
  见到麻生恭子的背影!
  我加快脚步,在门外叫住她。
  她似颇惊讶,站住,回头,匀整的脸孔扭曲着。我们有好几秒钟彼此不发一言的对峙着。她可能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追上她的理由。
  不久,她说:“有什么事吗?”
  声音相当镇定,也许,是极力抑制冲动吧!
  我问:“是你杀的吗?”
  没想到她听了这话双眼圆睁,似感到很可笑般,但,并未笑出,反而转为愤怒的表情:“你这样问不觉得可笑吗?是你告诉刑事的吧?”
  “我只说出事实,毕竟,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你。”
  “那么,如果我现在说自己并非凶手,你会相信吗?”
  见到我穷于回答,她笑了:“你当然不可能相信了。那些刑事们也一样。很遗憾的是,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无辜,只能等待……”
  她的声音被沮水哽住——我第一次见到她流沮,心情也开始动摇了。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而且,我也不想说。只是,我想忠告你们一件事。”麻生恭子边转身边说,“逼迫我也没用,因为真相根本在别处。”
  不待我回答,她迈开步伐。那摇晃、蹒跚的步履逐渐远去。
  我的心仍旧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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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7 发表于: 2010-12-26
第五章 第五节
作者: 东野圭吾  
  从这天起,所有社团活动全部暂停。放学时刻当然也提早,四点半过后,校内已完全见不到学生。
  在此种状态下,教师也不可能留下来,平日到六点左右还很热闹的教职员办公室里,也很早就恢复静寂。
  有刑事们全力行动。他们之中有些人仍在搜寻线索,在校园内转来转去,更有些年轻刑事连所有的垃圾箱都翻找遍了。
  六点过后,我也收拾准备回家。本来想跟大谷打声招呼,却见不到人,也许已经回警局了吧!年轻刑事送我至公车站。他年纪和我相仿佛,但是眼光锐利,也许,不久就会变成如大谷般的猎犬之眼了。
  听姓白石的这位年轻刑事说,麻生恭子的不在现场证明终究不能成立。她是有参加师生障碍对抗赛,却如小田老师所言,并未准时参加集合。她也说明当时的行动,但是没有证人,且内容也颇不自然。
  “她说去洗手间,但,整整将近十五分钟。虽然也是有可能,却……”白石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听起来似已认定麻生恭子就是凶手!
  是年轻气盛也来可知。
  “村桥老师的命案,她有不在现场证明吧?”望着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我问。
  白石摇头:“问题就在这里。依状况判断应是同一凶手……要解决这个矛盾,只好认为凶手是复数,但,问题是,谁是共犯呢?警方目前的方针是先不拘泥于第一桩命案,由第二桩命案深入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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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8 发表于: 2010-12-26
  他的意思似认为:只要麻生恭子自白,就能解开一切谜底。或许,以他的立场,当然会有如此期待,但,我却惦记着麻生恭子刚刚所说的话——真相在别处。
  那么,“真相”究竟何在?麻生恭子是否知情?
  在S车站前和白石分手。
  他说:“请保重!”      
  在电车上,我再次整理这几个事件。因为,发生太多事情,也许忽略了重要之点。首先,进入新学期后,有人企图狙杀我。接着是九月十二日,村桥在教员专用更衣室被毒毙,而更衣室为密室状态。高原阳子因此事件遭怀疑,却无决定性证据,后来北条雅美解明密室诡计,警方不再追究。
  九月二十二日,竹井在校运会途中遇害,是替我而死。凶手掉换了化装游.行使用的一公升容量酒瓶,但,依家长会委员本间的证言,行凶时刻已能大概限定。另外,装掺毒酒瓶用的纸袋在运动器材室里的硬纸箱里被发现,而知道这些硬纸箱要当垃圾箱使用的人只有教师,当然,警方会朝这方向展开搜查,再加上我的证言,麻生恭子就显得有嫌疑了。
  这是截至目前为止的现况。          
  依上述情形,只能发现凶手的轮廓非常模糊。譬如,关于村桥的命案,凶手很缜密的采取行动,几乎无遗留物。而,村桥自己的行动也有甚多不明了之点。
  相对的,竹井命案中,凶手的行动又稍嫌复杂,之所以来杀死我,只是我的运气太好。不过,无论如何,舞台背景对凶手而言来免太豪华、太危险,所以一眼即能识破凶手的行动顺序。
  凶手是麻生恭子吗?若不是,又会是何等人物?此人又如何找出我和村桥的共同点,以之为杀人动机?
  忽然,电车滑进月台,我慌忙跳下。
  走出车站,四周已开始被暗影笼罩,只有几个行人。这一带商店不多,路灯也少,更令人觉得寂寞。
  走一段路后,住家也稀少了,我来到某中小企业的工厂旁,一边是停车场。我边望着停车场上的车辆,边往前走。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引擎声。声音自背后接近。我习惯动作的靠向路旁,心想,车子会就这样经过吧!但,紧接着一股不祥预感升起,因为,行驶在这种夜路上,车速未免太快了。
  我回头,车前灯光快速朝我冲过来,距离只有数公尺……我瞬间往旁一扑,大概,动作是在几分之一秒内完成吧!车轮辗过我的头旁。
  我匆忙站起,但,对方的行动也很快。在轮胎擦地的轧轧声中,车头回转,再度全速冲向我。在眩眼的车灯直射下,视界一片空白。
  一瞬间,不知要向左或向右假,所以判断迟钝,左侧腹被后视镜撞到,同时感到一阵剧痛。我不自觉蹲下,但,对方再回转,直接倒车冲过来,我只好咬牙站起,按住剧痛的部位避开。这次,对方又正面冲上来。我想看驾驶座,但,灯光太刺眼无法凝视,虽勉强能辨别车种,却连车内有多少人也不知。
  不久,我的脚抽筋,就像刚接受过某种激烈训练一般。而且侧腹阵阵剧痛,再加上旁边全是铁丝网,没有巷道可逃,我踉跄的摔跌在地。
  对方当然是经过慎重盘算才选择这处地点吧!
  车灯近在眉睫,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一道黑影飞进我和车头之间,我仿佛看到一只庞然巨兽。
  开车若似也吓一跳,急转方向盘,车身冲向一旁,在那“巨兽”前停住。我抬起脸望向黑影。原来,那是一辆摩托车。我大概紧张得未听见摩托车声吧!而且,车上是身穿黑色赛车装的高原阳子。
  “阳子,你怎会……”
  这时,那辆车快速前冲,但,并非冲过来,而且想逃走。
  “受伤了吗?”阳子淡淡问。
  我按住剧痛的部位站起,毫不犹豫的跨坐在她身后。
  “拜托,快追上那辆车。”
  安全帽内的她那双大眼眸睁得更大了,似想说什么。
  我大声怒叫:“快追!否则来不及了。”
  这次,她不再犹豫的猛加油,说:“抓紧!”
  我有一种被抓住背部般的加速感,不自觉的抱住她的腰。
  摩托车飞驰于夜晚的道路上。出了大马路,看得见约一百公尺前方的那辆车尾灯。由于距离一直来缩短,大概对方也相当快速飞驰。
  “如果塞车,能够追得上。”阳子大叫。
  但,这时的车流却很顺畅。我紧抱住阳子的腰,拚命想看车牌号码,但,对方似将车牌用什么东西遮盖住,怎么也看不清楚。
  “对方是一个人。”阳子说。
  驾驶车辆的是单独一人,但,其同伴可能躲在车椅背下方吧!不久,前方出现红绿灯,已经是红灯了。我心想:这下跑不掉了吧?但,对方却无视于红灯冲过十字路口。
  我们到路口时,两侧的车流已动,见不到对方的车子。
  “可恶!真不幸。”我说。
  但,阳子很冷静:“对方看来是直行,也许还有机会也未可知。”
  绿灯亮了,摩托车急速前冲。两旁有几条岔路,但,阳子笔直前进,不久,摩托车驶上汽车专用道,排气声更响亮,速度表的指针急速往上爬。迎面的强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说:“无论如何要设法追上。”
  但,她是否听得见就很难说。何况,凶手不见得就在前面。我一直低着头,不知详细的状况,但,感觉上交通流量很小,而且不断有车灯被甩在后头。
  阳子好像说些什么。我反问。不久,引擎回转数明显降低了,两旁景色的移动也趋缓,眼睛好像可以睁开了。
  “怎么啦?”
  “不行了,只能到这里。”阳子将车左倾,驶进岔路。
  “为什么?”
  “前面和高速公路衍接。”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哪里都能去。”
  “不行,你穿这样能过得了收费站吗?”
  被她这样一说,我才记起自己身穿西装,又未戴安全帽。再说,也不可能让阳子独自追踪?
  “结果还是被甩脱了。”我恨恨的说。
  阳子仍旧很冷静:“车子是日产ZX型,但只知道这个也没用。”
  “话是这样没错,但……”
  阳子不再回答,将摩托车掉头往回走。
  不知觉间,似已来到郊外,左手边有很多田地。也许,在旁人眼中,我们是正享受驰骋之乐的情侣……时而,安全帽里散发出一股发香,这时,我才意识到她是女性,手掌心开始沁出汗珠。
  不知走了多久,我提议稍微休息一下。虽然或许还有一大段距离才能回到刚刚的地点,但,我有话想和她说。
  阳子没回答,但,放松油门。
  她选择的是横跨河川的桥上。河岸两侧是蜿蜓的堤防,望向远处,可见到街灯。
  我下了摩托车,双肘拄在桥梁栏杆上,俯视下面的流水。阳子把机车停在桥墩旁,脱下安全帽,缓缓走过来。几乎没有车辆驶过,只有时而听到的电车驶过声。
  “我是第一次坐摩托车。”望着河面,我说,“真是不错的经验!”
  “当然不错了。”她也来到我身边,凝视着远方。
  我说:“谢谢你今天在危急之际救我!如果再晚半刻,就不知后果如何了。但,有件事想问你。”
  “为何会在那里,对吧?”
  “没错。当然,你可以说那是你行车的路线之一。”
  这时,阳子深叹口气,神情严肃,回答:“你还是喜欢绕圈子说话。我是有话对你说,所以在车站等你,但,心中踌躇着不知是否该说,后来,你已走远,我正想放弃时,又觉得还是应该今天告诉你,所以就追上……”
  “结果遇上那一幕?”
  她颌首。
  河风吹佛着她的短发。那是秋凉的空气!
  “那么……你要对我说什么?”
  她一瞬似又困惑了,但,立刻像下定决心般凝视着我:“村桥遇害当天,有人见到我在更衣室附近吧?刑事问我时,我回答只是经过该处,但,事实上我当时是在跟踪村桥。”
  “跟踪?为何呢?”
  “我很难解释清楚……”阳子似不知该如何说明,“那时,我恨不得杀死村桥!那男人根本无法了解,对我们而言,头发被乱剪是何种难堪之事。我想尽办法要报复,于是想到使村桥企图强暴女学生的计划。亦即,那天放学后,制造村桥企图在教室强暴回学校拿学生证的学生的事实,使他成为众人所唾弃的强好犯?”
  “学生证?啊……”  
  那天,高原阳子回家后,又再到学校。当时她证言是忘了带学生证所以回学校去拿,原来这是事实,也是她的计划之一部分。
  “首先,我约好村桥五点在三年C班教室碰面,当然,我也要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然后我先回家,五点前再去学校。但,当我前往三年C班教室以前,却见到他似避人耳目般走在教室大楼后面。我犹豫一下,就跟踪在他身后,我是认为,强奸的舞台在别间教室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我吵嚷开来,村桥绝对百口莫辩?”
  “哦?这话怎说?”我问。
  阳子促狭似的一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这种表情了。
  “如果村桥的西装。袋内有保险套,你认为会如何?”
  “什么!”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惊骇。
  “我动手布置的,趁中午休息时间放进去。一旦那东西被找出,村桥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原来是这样……”
  这一来,我总算明白那个保险套的意义了。事实上它和命案无直接关系!但,也因此警方彻底清查村桥的女性关系,导致目前麻生恭子受到怀疑。
  “后来呢?”
  “村桥进入那间更衣室。我绕到后面,窥看里面的情形。由于不可能从通风口窥看,只好躲在通风口下偷听。我听见村桥说话的声音,好像另外有人,却没听到对方任何声音,不久,一切安静下来……”
  阳子一瞬间全身颤抖,神情僵硬,但又接着说:“我听到有人呻吟,很轻,却是呻吟声没错,约莫有一、两分钟之久。我很害怕,全身无法动弹。不久,听到开门又关上的声音,似乎有人走出去。”
  我想:这是杀人的现场,阳子居然碰上了。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却是接下来的事。”说着,阳子凝视着我。
  “是什么?”
  “有人走出更衣室后,过一会儿,我才鼓起勇气从通风口往里看,结果……
  “结果怎样?”
  “我见到门用木棒顶住。”
  “嗯,发现尸体时我也见到了。后来呢?”
  阳子盯着我的脸,问:“你什么感触也没有?”
  “感触?”
  这时,阳子缓缓开口:“不觉得惊讶?我在更衣室后面,而女用更衣室的门上锁着。凶手是将门顶住后,从男用更衣室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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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 发表于: 2010-12-26
第六章 第一节
作者: 东野圭吾  
  九月二十五日,星期三。七点起床。
  持续好几天失眠,更何况昨夜又发生那件事,根本无法让神经休息。
  坐阳子的摩托车回到被追撞的现场,我叫她回家后,立刻以附近的公用电话和S警局连络。约十分钟后,大谷他们赶到,开始现场验证和查访。我未提起阳子,所以也没谈及追踪之事,其他则据实说明。因为,若提到她,当然会被问及她为何在场,那么也势必要提到企图使村桥成为强好犯的一切行动。另外,无可讳言的,我不希望她再被卷进这次的事件中。
  大谷问说被追撞至报案为止,中间约经过四十分钟的原因。我解释曾拦下计程车想追对方,却已失去踪影,漫无目的绕了一圈,所以白白花费不少时间。大谷对此并未怀疑,反而频频道歉未多派人在我身边警戒。
  现场似未发现特别醒目之物,但,大谷表示或许能判断出车胎痕也不一定。另外,我证言说是接近红色的日产ZX车型,应该也是一大收获。
  大谷说:“凶手开始焦急行动,有可能露出马脚。”
  其实,令我神经亢奋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高原阳子所说的“凶手是从男用更衣室入口离开”。
  这句证言是有极重要的意义。因此,至目前为止,我们一直认为凶手是爬过更衣室内的隔墙,从女更衣室脱身。准备有钥匙的可能性,以及北条雅美想出的密室诡计,也都是基于此一前提条件,一旦这个前提崩溃,这些推测就完全被推翻。
  那么,凶手是如何以木棒顶住房门呢?很难认为是村桥自己将门顶住。依阳子所言,凶手是在村桥停止呻吟之后才离去,可知凶手是确定村桥已死亡之后才离开。
  如此一来,只能认为从外面以某种手法将门顶住。但,如大谷所说,要自外面用木棒顶住门根本不可能?
  凶手化不可能为可能,究竟是采取什么方法?
  这件事,我也尚未告诉大谷。要想不提及阳子之事,实在很难婉转说明。
  “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想着心事……”
  或许是我好几次停下吃早餐的筷子,裕美子幽幽的说。昨日之事,我一点也未告诉她,因为只会让她担心而已,但,可能从我的表情察觉出什么吧!裕美子问了好几次:“发生什么事呢?”
  “不,没什么。”我只是淡淡的回答。
  比平常提早到学校,我直接前往更衣室。最近一、两个星期未使用的这里,看起来更脏了。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男用更衣室门,慢慢进入。鼻子闻到一股发霉的空气,感觉上,仿佛尘埃弥漫。
  站在正中央环视四周。通风口,橱柜、隔墙,以及入口……能利用这些进行巧妙布置吗?而且,工具不能太大,又必须不留痕迹,在短时间内实行……
  “不可能有的……”我自言自语。
  这个谜团的障碍太厚了。
  第一节是三年C班的课。
  昨天,我发觉学生们看着我时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是像关心,却又非好奇的眼神。她们知道被狙杀的目标不是竹井,而是我,所以,只能认为她们是在想像凶手对我怀有何种憎恨!
  我感觉如坐针毡般的上课,或许因彼此神经都绷得很紧,上课反而顺利进行。
  我在黑板写上练习题,看着点名簿,抬起脸。
  “高原,你上台答题。”    
  阳子轻应一声,站起身。她带着笔记本上台,连瞥我一眼也没有。
  看她穿白衬衫、蓝裙的背影,只不过是个平凡的高中女生,实在很难想像她身穿赛车服、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疾驰的模样。
  昨天,她告诉我那件可怕的事实之后,我等情绪平静下来,又问:“就算是这样,你为何到现在才想告诉我?你不是一直都避着我吗?”
  阳子转过脸,似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但,立刻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说:“我不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事。但,发现雅美推断出密室诡计,刑事和你都同意她的推断时,我开始觉得不该隐瞒真相。只是,雅美错误的推断使我的不在现场证明成立,何况,我也不认为杀死村桥的凶手应该被捕……”她伸手把发梢往上拂高,“可是,知道你才是被狙杀的目标时,我不安了,如果我不说出真相,凶手永远抓不到,终有一天,你会真的被杀!”
  “但……”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是真的躲着你!因为你不帮我,那天不陪我一起去信州。那天我是怀着什么心情在车站等你,你知道吗?你不可能知道的,毕竟,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小女孩!”阳子面向着河面,呐喊似的叫着。
  她的一言一字都如针般刺着我的心,我无法忍受,只有呻吟出声:“对不起!”
  “但,还是没用!”阳子的语调转为平静,“一想到你或许会被杀,我就坐立不安……只好籍飙车麻醉自己,像个白痴一样……”
  我低垂着头,找寻自己该说的最适当话语,却一直找不到,只有沉默着。
  下课后,松崎找我,说是警方正在调查教职员的自用轿车,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回答说不知道,但是心里却很紧张,没想到这样快就开始调查!
  休息时间,在走廊碰到惠子。她表示无法练习很遗憾,更毫不隐瞒脸上的不愉快表情。
  “而且校园里到处是眼神凶巴巴的人在徘徊,让我连上学都讨厌了。”
  她指的是刑事。有的在追查昨夜的那辆轿车,有的在搜寻竹井命案的线索,更有几位在校园里四处调查。
  “忍耐点!只要把事件解决就好啦!”
  把事件解决……但,真会有那一天的来临吗?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到了学校,在走廊上听说麻生恭子被逮捕的消息。一位学生对同学们说:“号外!麻生恭子被捕了”。
  我快步走向教职员办公室。打开门的瞬间,马上知道消息是真。
  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闷、凝重,而且似因我的出现而更显紧张,所有人都低下头,无人出声。但,当我准备坐下自己的座位时,藤本开口了:“前岛老师,你听到消息了吗?”
  四周有好几个人身体一震。
  我看着藤本:“刚刚听到学生说了。”
  “原来如此。没办法,她们的消息真的很灵通。”藤本浮现苦笑。
  “说是被逮捕?”
  “不是逮捕,只是以参考人身份出面应讯。
  “但……”一旁的掘老师插嘴了,“实际上就等于是逮捕吧!”
  “不,不能这么说。”
  “是吗?”
  “等一下。”我走到藤本的办公桌旁,问,“能不能告诉我详细情形?”
  依藤本之言,今天一早,S警局的大谷打来电话,要求麻生老师以参考人身份至警局应讯。当时是松崎接的电话,因为声音太大,所以被学生们听到了。
  “不知为何会演变成这样,所以我们在猜测……”
  崛老师缩缩脖子。    
  “不过,她真的是凶手吧?”长谷也转身面向这边。
  “前岛老师,你知道什么内情吗?”掘老师问。我没有回答。
  小田老师在自己座位边啜着茶,边说:“就算前岛老师不明白,对方却惦记着,毕竟,女人是执念很深的动物?”
  “男人也有很多那种人呀!”掘老师回答。
  这时,松崎走进,表情看来非常憔悴,步履也蹒跚。铃声响了,却好像不举行朝会。也许,松崎也不知该向大家说些什么吧?
  栗原校长也躲在校长室里,或许正愁眉苦脸,不知已经抽第几支香烟了。
  上课时,学生们的反应和老师们截然不同。她们表现得很高兴、活泼,认真听我讲课,但,心里一定把我和麻生恭子联想在一起吧!而且,任意想像。我自己则觉得不知在上些什么内容。
  大谷刑事他们究竟查出什么眉目,而要求麻生恭子应讯呢?在第一桩命案中,她有完全的不在现场证明。而且,麻生恭子前天说过“真相根本在别处”这句话!
  我的脑海里想的尽是这些,根本没办法上课。下课后,我问松崎有关麻生恭子之事。他有些不耐烦的告诉我,但是和藤本所说的相差不多。就这样,第二节谋、第三节课过去了。
  正在上第四课时,小田老师来找我,低声告诉我说刑事来了。我吩咐学生们自修,冲出教室.
  若是平常,学生们一定会在背后欢呼,但,今天不一样,所有人都像在窃窃交谈。
  和大谷在会客室见面,已经是第几次了?
  “抱歉,在上课时间打扰你。”大谷身穿典型的刑事打扮——灰西装、未系领带。另外还有一位年轻刑事。
  大谷的眼睛充满血丝,脸上泛满油脂。可能是因查出麻生恭子这位嫌犯,警方正积极展开调查吧!
  “你知道我们请麻生老师出面应讯吗?”
  “知道。”我颌首,“我想像可能和前天我被轿车追撞的事有关……”
  “不,不是的。”大谷摇头。
  我很惊讶:“不是?”
  “没错!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
  “请稍待!”大谷慢慢自口袋里拿出记事本,翻阅着。动作很镇定,“昨天,一位年轻刑事在学校的焚化炉里找到一样东西,是手套,白色的棉布手套。”
  为了让警方便于调查,从校运会以来,焚化炉从未点火燃烧。
  “因为手套上沾着少许颜料,所以那位刑事才注意到。”
  “颜料?”我搜寻记忆,在这次事件中,有什么和颜料有关?
  但,大谷淡淡接着说:“你忘了吗?就是那个魔术箱。”
  不错,那个魔术箱是以颜料着色。
  “可是,也不见得就是凶手之物吧?”我反驳,“棉布白手套的话,很可能是啦啦队员使用的,所以有可能是参加啦啦队的学生在不知觉中碰到魔术箱。”
  但,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大谷就开始摇头了。
  “我们详细调查过手套,检测出内侧也有已呈干燥状态的似红色颜料之物,虽然很少量,但你知道是什么吗?”
  “红色颜料?”我忽然一征。
  “不错,就是指甲油。这样的话,就不可能是学生之物了。当然,最近有一些学生多少也化妆,但,应该不会擦红色指甲油吧?”
  “所以你们……”
  “昨晚,我们已向麻生老师借了她现在所使用的指甲油。当时,她的神色有些慌张,办案人员就有自信了……反正,这且不说。将指甲油和手套上之物比对的结果,证实是完全相同,所以今天早上才会请麻生老师出面应讯。”
  大谷如何向麻生恭子逼问,我大致上能猜得到。首先,一定是确认她在那天的行动,这时,她会表示没接近过魔术箱。于是,大谷拿出手套,再提出颜料和指甲油的矛盾,如此一来,麻生恭子会如何辩白?
  “她没有辩白。似乎已经死心了吧!除了某一部分外,她几乎已全部说出。”
  麻生恭子自白了——对我而言,这是非常惊异之事。但,大谷的语气却极其平淡。正因为他很平静,以致我的情绪也兴奋不起来,甚至,还注意到大谷仍称她为“麻生老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大谷深吸一口烟,吐出乳白色的烟雾,回答:“掉换一公升容量酒瓶的人是麻生老师,但是企图杀害前岛老师你的人却非她。”
  “哪有……”我硬生生咽下“这种事”三个字。如果不是麻生恭子打算谋害我,她又为何要掉换掺毒的酒瓶?
  “她说是受到凶手威胁。”
  “受到威胁?”我反问,“她为何必须受凶手威胁?”
  大谷搔搔头发,说:“本来是不能多说的,但,既然是你也无所谓。你以前曾假设麻生老师和村桥老师之间有密切关系,那个假设没错,而且,从今年春季开始一直持续着。但,麻生老师面对和栗原校长的儿子之亲事,很自然的会想断绝和村桥之关系,可是村桥不答应。麻生老师抱着这只是成年人游戏的心理,而村桥却把它当真了。”
  我心想:和K的情形相同。难道麻生恭子就是这样伤害各种男人?
  “尤其,村桥说他握有能证明两人关系的某种证据,所以麻生老师根本无法说服他。”
  “所谓的‘某种证据’是什么?”
  “你先听我说。村桥似随时都带在身上,因此在更衣室被毒害时,应该也在身上。可是,我们却未在现场发现任何疑似之物。保险套不能说不是,却很难视为能证明两人的关系之物件。那么,这又如何解释?”
  “难道被凶手拿去了?”我试探的问。
  “正是这样。当然了,麻生老师会很慌。”
  “啊,你这么一说……”
  记得麻生恭子曾问过藤本一句很奇妙的话,好像是“村桥随身之物是否被偷”,当时自己对于她为何问这种话无法释然,现在总算明白了。
  听了我的说明,大谷也满意的说:“这一来,能证明麻生老师供述的证据又增加了一项。到了这时候,我也能够想像了。亦即,她受到凶手以该物件把柄加以威胁,内容是掉换一公升容量的酒瓶。麻生老师是在校运会当天早上在办公桌抽屉内发现威胁信件,里面详细记着掉换酒瓶的行动顺序,并表示若不依言实行,就把在村桥尸体上发现之物件公开。依她的供述,我们在她房里找出这封威胁信,对了,这里有一份影印本。”说着,大谷从西装内口袋掏出折叠得很整齐的一张纸条。
  摊开一看,和大学生的笔记本约莫同样大小。大谷将它放在我面前。纸上排列着蚯蚓爬行痕迹般的字,一看就不想细读。
  “凶手可能用左手写的,或是右手戴上好几层手套后写的,用这种方法可掩饰笔迹。”一见到我紧颦眉头,大谷立刻说明。
  威胁信的内容如下:
  “这是威胁信,不能让别人看。你今天必须依上面的命令行事:
  一、随时注意射箭社社员的行动。她们应该会预先将大、小道具搬移出社团办公室,这时,你必须知道前岛要使用的道其之一的一公升容量酒瓶放置何处。
  二、请准备手套,在实行三之行动前,请戴上手套。
  三、请前往一年级教室大楼一楼的储藏室,里面放有纸袋,确定内有一公升容量酒瓶后,马上前往一的地点,将酒瓶掉换。
  四、把原来的那个酒瓶丢弃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即可,但,纸袋要丢在不同地方。
  五、以上的行动完成后,请迅速回你原来的位置。要注意的是绝时不能让任何人见到你的所有行动,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如果不依指示行动,你会受到制裁,亦即公开从村桥身上发现之物。
  为了让你做为参考,附上一份影印的内容。希望你为了自己的未来和立场按吩咐行事。”
  “凶手实在心机深沉!”等我看完,抬起脸,大谷叹息一声,说,“利用别人杀人,这等于是遥控,很难得到直接的线索。虽然有一公升装的酒瓶、纸袋和这封威胁信,但仍很难能够藉此接近凶手!”
  而且,凶手的智慧很高,不仅没有错字,指示的内容也条理分明。
  “那么,凶手从村桥身上拿走的是什么?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
  让麻生恭子会绝对服从的是什么物件呢?即使与命案无关,我也很想知道。
  但,大谷摇头:“坦白说,这是未明白之部分。我最先就告诉过你,麻生老师除了一部分外,其他都说出来了,而,这就是那‘一部分’。威肋信上虽写明‘附上影印内容’,但是麻生老师马上把它撕掉了。”
  “可是,这样的话,她的话岂非不能全盘相信?”——也可能认为是她自己所捏造出来的说词。
  “不,我认为可以相信。因为,前天晚上你被轿车追撞时,麻生老师在自己家中。”
  “哦……”
  “这个不在现场证明是确切无误,因为我们那天有人一直监视她的行动。另外,村桥老师遇害时,她也有完整的不在现场证明,再说,也不可能事先准备妥伪造的威胁信。”
  我想起麻生恭子所说的“真相在别处”,原来意义就是这样。
  “因此,实际行动的虽是她,真凶却在别处。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请你再考虑一下可能是凶手的人物。”
  我无力的摇头:“我完全……不过,我会再仔细想想,但,你们的调查结果呢?”
  “调查是有进展。”他有些不情愿的说,“反正,线索已经不少,我们会全力追查。还有,你务必注意自己今后的行动,凶手因麻生老师自供,一定会很着急,所以最近很可能对你采取行动。”
  “我会小心。”我道谢,“对了……麻生老师的罪?”
  “这个问题很难处理。”大谷困惑的回答,“受威胁而不得已行动,不能说没有状况酌量的余地,但是,既已明白发出威胁信之人是杀害村桥的人物,而且麻生老师也确实不希望你活着这么一来,如何解释就极为重要了。”
  “你的意思是?”我口里虽问,心中却很明白。
  “亦即,麻生老师的心中是否有未必的故意。不,应该是更积极的,也就是她是否认为你死了最好。不过,这就非我们刑事所能判断之事。”
  我心想,麻生恭子可能觉得我死了也无所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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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二节
作者: 东野圭吾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六放学后。
  今天起,社团的活动获准再次开始。年轻学生们郁积的精力似获得解放般,在操场上奔驰活跃。各社团的指导老师也都神色开明。
  射箭社的活动也开始了。距离全县选拔赛只剩一星期,从现在起必须紧逼着她们练习才行。面对着围成半圆形的社员,惠子的声音很嘹亮。
  “不能心中有所迷惑的射箭,必须按照基本动作,全神贯注的去射,而且,练习时射得高分,并不保证比赛时也一样。”
  社员们的神情也带有适度紧张,状况相当不错,若能照这种,情况保持至正式比赛就好。
  “老师,请训话。”惠子对我说。
  社员们的视线集中到我脸上。我咽下一口唾液,说:“忘掉自己射得很差,只要想到自己现在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就好,这样在参加比赛时就会勇往直前。”
  “谢谢!”所有人一起喊声。
  我有些脸红,点点头。
  练习马上展开。我同样站在她们身后,调整她们的射姿。惠子认为,只要我随时注意,社员们就会像正式参加比赛般,全神贯注。
  不久,我发现射箭场附近有位男人一直望向这边。原来是S警局的白石刑事。
  这两、三天,我的行动完全由刑事监视着,有时候会没见到,但,不知何时又出现于我的视界里。不管是上下班、在校园内,总有他们的影子在旁。照这种情形下去,凶手应该也无机会下手吧!
  但,警方的调查却毫无进展。偶尔,我问白石刑事,知道从日产ZX上仍查不出嫌疑者。当然,学生人数超过千人,家长们总有人有那一型的轿车,可是皆与这次事件无关。何况,凶手若是学生,就得要有会开车的共犯!
  至于教职员之中,无人驾驶该型车种。
  放酒瓶的纸袋已公开调查,却发现那是到处都能拿到的纸袋,想凭此找出凶手根本不可能。凶手很慎重,当然事先会预料及此……
  但,最让我在意的仍是刑事们还对更衣室的诡计误解,仍认为是凶手是利用女更衣室入口脱身。
  高原阳子告诉我的话,我没有告诉大谷,因为,一旦说出,就得顺便提到阳子企图嫁罪给村桥的计划。阳子没有叫我别说出来,但是我却说不出口。她没告诉别人,只是告诉我,一定是下了相当决心吧?如果我随便就说出,总觉得像背叛她的信任,更何况,我曾经有过背叛她的前科!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解开密室之谜
  正在千头万绪,理不出所以然时,不知何时,惠子来到我身旁。她瞥了白石刑事的方向一眼说:“看来不该硬拉你到社团来呢!”
  “没有这回事。”        
  “可是……你其实很希望早些回家吧?”
  “在哪里都一样。像这种时刻,我更想待在这儿。只是,很抱歉,没办法专心指导同学们练习。”
  但,惠子轻轻摇头微笑,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在场就行。之后,我仔细观察社员们的射型。”
  惠子仍旧姿势正确,但是身体扩张面太大的习惯仍未改正。不过,应该在县选拔时足以过关,所以我没多说。令我诧异的是宫坂惠美的进步状况。以前,她只要拉开弓,全身就会发抖,但,现在已能将弓充分拉开,更有瞄准目标的余裕,又因为射姿正确,中靶率也大幅上升,这是和惠子搭档练习的成果?
  见到她射出的箭正中靶心,我忍不住说:“好!”
  惠美低头,颌首。
  “宫坂的状况绝佳呢!”我低声对加奈江说。
  她边拭着渗出的汗珠,回答:“是呀!中午休息时间,她都主动练习,问她有何秘诀,她也说没有。”
  “那是一种精神因素吧!唯有迷上了射箭时,才会有那样的状况出现。这是她一辈子的财产哩!”
  “我也这么觉得,但……”
  “你不一样的。”我笑着离开。
  练习开始约一个钟头,脸孔被冰冷的雨滴滴到,紧接着,雨势逐渐转大。有好几个社员恨恨的抬头望向天空。
  我能体会她们的心情。好久没有一起练习了,居然下起雨来,实在太捉弄人了。
  “别管它!也可能在雨中比赛!”惠子厉声说。
  她说得没错。射箭比赛不会因雨而中止,唯一的例外是“因雨或雾导致难以看清靶时”,才会中止。
  在雨中,身体较冰冷,肌肉也僵硬,需要比平常更坚定的集中力,而且,弓弦沾水后其弹力会剧减,弹道当然也会改变,更需要体力和技巧。雨势转大后,就很清楚能看出实力的差别了。
  惠子出现若干混乱后立刻趋于安定,确保一定分数;加奈江那种弦力射法受雨势影响不大;宫坂惠美仍维持绝佳状态。但,其他人的弹道起伏很大,误射连连。
  不久,惠子见到有一人完全射不中靶,就下令停止练习。由于这样继续下去,不仅射型会崩溃,也有可能感冒,所以我也赞成了。
  换好衣服后,借用体育馆的一隅进行重量训练。我因为未带预备的运动服,只好换上西装,但,仍至体育馆去看看。在室内,最有效的练习就是拉空弓〔不搭上箭矢的拉弓〕,其效果就像网球的挥拍练习或棒球的挥捧练习一样。
  我倚在墙上望着她们排队拉空弓,不久,对惠子说一声,就转身走出体育馆。篮球队和羽毛球队也在馆内挥汗练习,她们冒出的热气让我好像满脸发烫一般。白石刑事坐在长椅上看报纸,一见到我,慌忙想站起身。
  “我只是到外面吹吹风。”说着,我制止他站起。
  他没站起,却一直目送我外出。
  雨势愈来愈大了,操场上和教室都不见人影,景物如黑白照片般失去色彩。
  我深呼吸,冰凉的风穿过鼻孔。
  感觉上右侧好像有人,我转头。但,只是心理因素,其实无人。对了,当时也是……
  以前曾有过类似情形,却非心理因素,而是高原阳子站立该处,手上撑着伞,凝视教员专用更衣室。现在回想起,知道她可能在推敲密室之谜,因为,那时候只有她知道北条雅美的推理错误,但,她无法来告诉别人。
  我从一旁的置伞筒里拿出自己的雨伞,撑起伞缓步走出,绕至体育馆后,如那天的阳子般凝视着更衣室。
  体育馆内传出学生们踩踏地板的声音,以及彼此打气的加油声,但,听起来很遥远,因为,更衣室四周完全被静谧的空气笼罩住。
  我考虑着自己能想到之事……
  到今天为止,已经探讨这问题不知多少次了,甚至连作梦都在想能不利用女更衣室入口而脱身的方法,也曾实际进去揣摩过,却硬是想不出答案。也不知自己站立多久,猛然惊醒,背部感到阵阵寒冷。正转身想要住回走,又停住了,我想碰上村桥遇害事件当时的情形,想再尝试一次同样的行动!那时,我伸手开门,但,门动都不动。所以,我绕到后面,从通风口往里面看。对了,我何不像当时一样从通风口往里面看!通风口的位置很高,以我的身高,好不容易才刚好看得见里面,若是高原阳子,一定要垫起脚跟吧?
  我往里面看,鼻子嗅到尘埃味。  
  昏暗中,朦胧可见到入口的门。那天,感觉上顶住门的木棒特别白。
  大谷刑事说不可能从门外用木棒顶住门。
  瞬间,我脑海中灵光闪动。或许,我们都犯了重大的错误了!在一、两秒钟之间,我的记忆力和思考力全速运转,感觉上有着轻微恶心和头晕目眩,但,却已完成解开这密室之谜的大胆推理了。
  不,不该会这样——我摇头。
  因为,我不喜欢那样的推理结果。
  不可能的?
  我如逃窜般的离开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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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三节
作者: 东野圭吾  
  十月一日,星期二。
  中午休息时间,我在楼顶。
  第四节课上课前,我和高原阳子在走廊擦身而过,她塞给我一张纸条,要我中午休息时间在楼顶见面。这是第二次,但,应该不会是邀我一起旅行吧!本校禁止学生爬上楼顶,所以平常没有人上去,但,有时候听说也有人利用这里谈些秘密之事。
  吃过午饭,我爬上楼顶时,也见到三位学生在角落不知谈些什么,但是,一见到我,就伸伸舌头,下楼去了。也许因为是被我发现而松了一口气吧?
  阳子还没来,所以,我靠在铁栏杆上,俯望着全校,我是第一次这样看着这所学校!
  “一点也不像你嘛!”
  忽然,背后有人说话,我吓了一跳。回头,原来是阳子,她身穿蓝裙子、灰外套。今天开始全校换季,改穿长袖制服。
  “什么意思?”我问。
  “从楼顶俯望校园,一点都不像你会做的事情,即使只是无聊,也太难看了。”
  “那么,怎样才是我该做的?”
  阳子沉吟片刻,说:“你先来等我,就已经不太对劲啦!平常你都是让别人等的吧?”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抬头望着天空,为了掩饰内心紊乱的情绪,我问:“有什么事?”
  她径自让凉风吹佛一阵子,才边佛平乱发,边问:“调查……情况如何?”
  “情况如何我不太清楚,不过,凶手尚未就逮倒是可以确定。”
  “日产ZX呢?警方有采取行动吧!”
  “正在调查,不过并无收获。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后来凶手是否又采取行动?”
  “没有。反正,刑事紧跟着我,可能没机会出手吧!”
  “毫无进展就对了?”
  “可以这样说。”我叹息出声。
  停了一会儿,阳子说:“后来我稍微思考过,而想到了一件事。”
  她的态度有些踌躇,因此,我问:“是什么?”
  “村桥遇害时,现场是密室,但,为什么必须是密室呢?”
  “嗯?”我明白她话中之意,因为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若单纯推测,可能是企图让人以为是自杀吧!”
  “可是,以凶手的行动来说,感觉上并非如此。凶手故意布置成有人爬过隔间墙的样子,又把女用更衣室的橱柜之一部分弄湿。”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目的在误导我们错认密室诡计?”
  “我是有这种感觉。”她肯定的回答,“凶手觉得再如何巧妙的布置成自杀模样,也会被警方识破,所以又进行另外的伪装……不能这样认为吗?”
  “不,非常可能。”我把大谷刑事因为追查更衣室旁找到的小锁头,而和北条雅美同样的解谜之经过告诉阳子。或许,那个锁头是凶手故意掉落的?
  “问题是凶手为何准备这样的诡计圈套……无论何种形式,密室诡计一旦被识破,警方就会视同杀人事件而正式采取行动,而凶手应该不可能希望会有这种结果。”
  “可是,也许在当时凶手是处于非常有利的立场。”阳子的语气充满自信。
  “有利?”
  “是的,因为藉此诡计圈套,真凶会被排除于涉嫌对象之外。”
  我试着回想北条雅美解明的密室诡计,那应该是这样的:
  一、掘老师打开女用更衣室门,进入里面。〔此时,锁头呈打开状挂在门扣上)
  二、凶手偷偷走至门旁,以事先准备的锁头掉包。〔四点左右〕
  三、崛老师走出更衣室,将门上锁。
  四、在村桥出现前,凶手打开女更衣室门,然后在男更衣室内行凶。(五点左右〕
  五、凶手用木棒顶住男更衣室门之后,翻墙,由女更衣室门脱身。
  六、再以原来的锁头将女更衣室上锁。
  即使明知不是,这个诡计仍觉得弃之可惜?但凶手只是以它为诡计圈套,究竟为什么?目的何在?
  “我是因为这项诡计圈套才有了不在现场证明,所以,凶手很可能也是如此。”
  “是吗……”
  我终于明白阳子的意思了。这是不在现场证明的伪装工作?要实行这项诡计,必须在掘老师进入更衣室的三点四十五分左右躲在更衣室附近,因此,凶手并无这段时刻的不在现场证明。阳子就是因为四点在家,所以有了不在现场证明。
  “很明显,凶手当时一定在别处,却由于这项诡计安排能逃避警方的追查。反过来说,也就是,在那段时刻有明确不在现场证明之人反而可疑?”
  “可以这么说。”
  “确实是精辟的推测,我真的没想到你有如此慧眼。这不是客套!北条雅美和大谷刑事能识破那伪装的诡计,虽非纯属偶然,但,那却只是伪装不在现场证明计划之一部分。”
  “我就是因这项诡计而有不在现场证明,所以较易想到。”很难得的,她竟然有些害羞,“可是,警方应该也会想到才对呀!你告诉过刑事,村桥遇害时曾见过我吧?”
  见到我穷于回答,她的声调提高了:“没说?为什么?”
  我转头,凝视着远方。
  “没什么,我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不好的,难道你不明白我为何要告诉你吗?”说着,她好像想及什么,点点头,“是不想说出我计划陷害村桥之事?没关系的,反正,大家都认为我是那种女人了,何况,能找出真凶最重要。”
  “……”
  “为何不回答?”        
  我之所以沉默是因为无法回答。确实,最初是不想提及阳子陷害村桥的计划,但,后来却发生更令我无法说出的事态!因为,我很可能已解开真正的密室之谜。上星期六,在雨中,我发觉诡计的破绽——那是令我非常震撼的瞬间。我极力想忘掉那种想法,但,怀疑之念一旦在心中萌芽,就开始四处扎根了。
  当时,我已决心要自己解决此一事件了。
  阳子疑惑似的望着我的脸。也许,我脸上溢满苦涩吧?
  好不容易,我凝重的说:“请你相信我!我会想出办法来的。所以,你也千万别说出来。”
  或许,她不能懂吧!但,却未再深入追问,而且,唇际浮现微笑,颌首。
  
  这天晚上,大谷刑事来访。西装笔挺,系着领带,充分显示出他的诚意。
  “我有事至附近,顺路过来。”大谷强调没什么特别重要之事。我招待他至客厅,面对面坐下。
  虽说是客厅,也只是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摆放着茶几而已,但,大谷却客套的说“这房子住起来很舒服”!对于刑事的突然来访,裕美子似相当困惑,以呆板的动作沏好茶后,却不知如何自处,结果躲进卧室去了。
  “你们好像还未有儿女,结婚多久了?”
  “三年。”
  “这么说也该准备啦!太晚有孩子,也会发生很多问题的。”大谷环视着室内,说。
  还好裕美子不在场——当着她面前,绝对不能提及孩子的话题。
  “今日的来意是?”
  他虽说没什么重要的事,但我不认为。
  这时,大谷紧板着脸,在座垫上正襟危坐,说:“进入本题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今天我来,并非以刑警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和你交谈,所以,希望你也能同样以男人的身份……不,最好是以教师之身份,而非以被害者身份,坦诚回答,可以吗?”
  他的语气很肯定,但却有一抹哀求似的回响。虽然我不明白他的真意,却无理由拒绝。大谷啜了一口裕美子沏泡的茶,说:“你认为高中女生会憎恨一个人,应该是在何种状况下发生。”
  一瞬间,我以为他是半开玩笑,但,从他平日所无的谦虚态度,我知道他是严肃的提出问题。我虽有些许困惑,仍说:“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很难以一句话说明。”
  大谷颌首:“也许吧!譬如,若是成年人的事件,就不会那样复杂,尽管有各种不同的事件发生,却几乎能以色、欲、财这三原则予以解释。但,高中女生的话,就很难一概而论了。”
  “不错。”我说,“或许,这三种东西对她们而言,是最扯不上关系。”
  “这么说,什么才是最重要呢?”
  “嗯……我也没自信能充分表达……”我说。然而,在说明途中,脑海里浮现好几位学生的脸庞,“对她们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美丽、纯洁、没有虚伪之物,有时候那是友情,有时候是恋爱,有时候更是自己的身体或容貌。当然,更抽象的回忆或梦想,有时候也非常重要。换句话说,企图破坏这些重要之物的人,或企图从她们手中夺取这些重要之物的人,是她们最憎恨的。”
  “原来如此。美丽、纯洁、没有虚伪……”大谷双臂交抱地说。
  “大谷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谷再啜了一口茶:“在这之前,我先说明调查进展到什么样的程度吧!”
  他似已完全掌握住事件全貌,除了途中两、三次看一下记事本外,其于都是很流畅的说明调查状况。其内容概要大致如下:
  关于村桥老师被毒害的事件
  
  很遗憾,未能发现凶手的遗留物。唯一的小锁头,在超级市场等处都能买到,所以想从这上面找出凶手几乎可谓绝望。至于指纹方面也一样,在室内和门上虽检测出一些指纹,但,除了当时的利用者之外,其余都是旧指纹,未能发现疑似凶手的指纹〔当然,这是基于当时的利用者之中不包括凶手的前提〕。另外,办案人员也寻找目击者,可是一无所获。一位女学生证言在更衣室附近见到高原阳子,但,阳子供述曰“只是经过该处”。
  物证方面是这种状况,所以警方全力追查“动机”。村桥是训导主任,所以警方彻底查出最近三年内曾受到处罚的学生,也发现高原阳子之名,并对她进行侦讯。却因为密室谜团被解明,高原阳子的不在现场证明因而成立。
  根据密室诡计,专案小组总部推定凶手的可能性为:
 
  (1)熟知更衣室状况,也知道掘老师开锁时的习惯之人物;
  (2)四点前后〔将锁头掉包的时刻〕无不在现场证明,五点左右〔村桥的推定死亡时刻〕无不在现场证明之人物;
  (3)为实行诡计而准备同样锁头之人物;
  (4)对村桥怀恨之人物。办案人员据此调查清华女子高校超过一千人以上的学生及教职员,很遗憾的,仍未能发现符合上述条件之人物。
  大谷一直认为高原阳子有共犯,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无法证实。
  关于竹井老师被毒害的事件
  在初期的阶段已知凶手的目标是我,所以,动机也是从村桥和我的共同点上寻找。我说出麻生恭子之名,经过各种曲折迂回之后,已查明她也是受凶手所威胁利用。因此,问题在于查明真凶并加以逮捕。
  凶手的遗留物有一公升容量酒瓶、装酒瓶的纸袋,写给麻生恭子的威胁信三种。当然,都检测不出指纹!
  酒瓶、纸袋、写威胁信所用的便笺,都是市面上有出售、且很容易购得之物,几乎不可能循此查出凶手身份。另外,实际行动之人是麻生恭子,无法调查凶手行动的足迹。只是,专案小组总部着眼于凶手何时将装着酒瓶的纸袋藏在储藏室,以及何时将威胁信放进麻生恭子的办公桌抽屉内。
  但,虽然进行缅密的查访,还是未能获得见过疑似凶手之人物的情报。
  最后,关于我被轿车追撞的事件
  车种已知道,照理应该很轻松。但,首先调查清华女子高校所有学生和教职员的私家轿车,却发现教职员没有人持有该车型的轿车,家人持有该车型轿车的有十五位学生。〔由于是跑车车种,年纪较大的男性不适龄驾驶,因此意外之少,这是大谷的解释〕但,依警方的调查,这十五辆车中,有四辆符合我们证言的“红色”,不过,四辆在当晚都有不在现场证明。剩下的可能性是租车或借用朋友的车,关于这方面,目前正在进行调查中。
  只是,关于此事件,最受注目的是凶手会开车,或是有共犯存在。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修正“学生单独行凶”的判断。
  大概话说大多了,喉咙干涩吧!大谷把剩下的茶一口喝光,说:“不知是凶手狡诈,抑或我们愚蠢,反正,一直无法填补凶手与我们之间的差距,虽然全力调查,却都是在半途就被堵住前进的路线了。简直就像陷在迷宫里嘛?”
  “你很少这样自贬呀!”我从厨房拿出水壶,边注水入茶壶,边说。或许“迷宫”的形容很贴切也未可知。密室诡计就是最好的例子,凶手诱导我们一步步走进迷宫,在里面挣扎、乱闯。
  大谷看了看表,重新坐正身体。我也不自觉的挺直腰杆。
  “我希望你能了解我们已经尽一切力量,只不过,我们的调查缺乏非常重要的要素,所以没办法踏出决定性的第一步。你明白是什么要素吗?就是动机。关于这点,我们再怎么也调查不出。像村桥的命案,以他的立场,是不能说找不出动机,但,问题在于你!我们也派人充分调查过你的一切,但是一无所获,你像在刻意避免和学生接触般,没有任何值得注意之事。我们曾问过几位你担任过导师的班上之同学,她们对你的评语很好,理由是绝不干涉学生。你的绰号叫‘机器’,而你也贯彻了‘机器’的形象。有学生说,学校聘用你似乎不是当教师,而是当射箭社的指导老师。”
  “那是因为现在的学生既不信任教师,也来抱有任何期待。”
  “大概吧?但,有一件有趣的事。”停了一会儿,大谷接着说,“只有一位学生说你或许是真正有人性的教师。好像去年登山健行时,有一位学生脚扭伤了,你背着该学生下山。虽然并非很严重的伤,但是你却说‘若以不好的姿势下山,脚的形状会变难看’。因此,有人告诉我,你虽保持‘机器’的形象,却将学生当‘人’看待?”
  登山健行就和远足差不多。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曾背着谁下山,是谁呢?在穷搜记忆时,我忽然差点轻叫出声!对了,当时是高原阳子的脚扭伤了。
  我终于明白她对我为何有特别的感情了,只因那件行为,她忽略了我所有其他的缺点。
  “你似已想起当时的事了。”
  不知自己是何种表情,但是被大谷这样一说,我脸红了。
  “我是觉得你没有被人狙杀的理由,但,听完这件事后,我试着从另一个方向推测,亦即,有人只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你抱持好感,当然,也可能有人会因些许小事而憎恨你……”
  “这当然是可能了。”毕竟,在女子高校里,这种事是反覆不断出现。
  “那么,你认为有可能因此和杀人连结吗?”大谷眼神严肃地问。这问题太难了。
  但,我直觉回答:“应该有。”
  “原来如此。”大谷沉思似的闭上眼,“最主要是你方才所说的美丽、纯洁、没有虚伪之物被夺走吧!而且我觉得,若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也许有人会基于友情,帮助行凶。”
  “是共犯吗?”  
  大谷缓缓点头:“我有过好几次经验,很了解青少年的心理受到超越法律或社会规范的力量所左右,我也觉得,这次的调查之所以无法克服障壁,原因也在此。几乎没有目击者或证人出现!照理,应该有谁知道些什么,却无人愿积极告知警方。但,她们并非知道凶手是谁而想庇护,只是觉得,不管谁是凶手,总不希望其被逮捕,因为,她们可能本能的了解凶手的切身之痛。这是一种共犯行为。感觉上,清华女子高校全体似在企图掩盖事实真相。”
  我觉得心脏有如被箭矢贯穿,也知道自己的脸色难看。
  “所以,我才来拜访你。因为只有你能推测出行凶的动机。”
  “不!”我摇头,“如果可能,我早就说出来了。”
  “请你再仔细想一想。”大谷说,“如果你刚刚所说的话是正确,那么,你和村桥两人一定有从谁身上夺走美丽、纯洁、没有虚伪之物,而因此遭到憎恨。不管如何,在你的记忆中应该有答案!”
  但,我仍是想不出什么。
  大谷的声音静静接着说:“我没有要你现在立刻说出答案。但,对我们而言,那是唯一的希望,请你务必慎重、仔细的回想一下?”
  他很沉重似的站起身。
  我也站起。只是,内心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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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2 发表于: 2010-12-26
第六章 第四节
作者: 东野圭吾  
  十月六日,星期日。市立运动场。天气晴朗。
  “但是,风势太大了。”边组合弓具,惠子说。她的手时而按住头上的白帽,怕被风吹走。
  “总是有办法可想吧?反正,大家的水准都降低时,对我们反而是个好机会。”加奈江说。她似有自信不受天气的影响。
  “没有这回事!水准高的人不会受到风的影响,但是,对技术中等的人来说,风却是最讨厌!”
  两人已习惯于比赛场面,所以还有余裕。明明对她们而言已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次机会,她们却半点压迫感也没有。一年级学生不用说,连应该是最轻松的二年级学生,个个都似已肌肉僵化。
  全体准备完成后,在运动场一隅做体操。之后,排成半圆形,面对着我。
  “都已经来到这里,紧张也没用了,只要尽全力射出就行,希望各位能表现出平日练习的成果。”惠子说。
  接下来轮到我了:“在此,我什么都不想说。加油!”
  全队高呼一声,解散了。就这样,到比赛结束为止,不会再集合,成为名实相符的孤军奋斗!
  比赛以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的总分计算成绩,在两分三十秒之内射三支箭,五十公尺射十二次箭,三十公尺射十二次,总共七十二支箭,七百二十分为满分。
  参加选拔赛的人数,女子有一百多人,其中,能参加全国比赛的只有五人。去年,惠子是第七名,所以说,今年是她的最佳机会!
  “这得看能发挥几成的水准了。”我坐在加奈江的弓具盒上,看着社员们过去的成绩记录册时,惠子走过来,说。
  “昨天的情况如何?”
  “还好就是了,只是不知你的标准如何?”她的语气里隐含着责怪我之意味。
  这也难怪!最近两、三天,我一直未参加社团练习,放学后就立刻回家。
  “我相信你们。”      
  我放下记录册,站起身,走向大会司令台。
  “我相信你们!”这句话,她听得出另一种含意吗?
  司令台上已积极磋商比赛进行事宜,我特别在意的是记录组人员。在这种竞争一分、两分的比赛,些许的错误都会造成重大的影响。
  这次选拔赛的得分记录是采用彼此看靶的方式。在一般的个人赛中,并非一个人射一个靶,而是两、三个人共用一个靶。而所谓的相互看靶,就是射同一个靶的选手相互记录彼此的得分。当然,仅凭这样是无法公平记录,因为记录者和被记录者的意见有时会不一致!譬如,箭中靶的位置在十分和九分的交界线,依规则,只要稍微碰到交界限,就记录为较高的得分,但,偶尔会发生无法判断的情形,这时,射手当然坚持较高分数,记录者则坚持较低分数。
  这时,就必须请裁判来公正判定,射手和记录者当然无反驳的权利。记录者每两次,亦即每六支箭就得向大会司令台的记录组报告成绩,记录人员据此发表各阶段成绩。
  “嗨,前岛先生。”在大会司令台帐蓬下出声招呼我的是R高校的井原。他身材矮胖,但以前是位名箭手,因此浅黑的脸孔显得神采飞扬,“听说今年清华的选手是超强组合?”
  由于连续三年参加全国锦标赛的自信,井原说话很直截了当。
  我苦笑的挥挥手:“是比以前好一些。”
  “不,不是有杉田惠子吗?我认为她今年一定没问题才对。另外,朝仓加奈江的实力也不可忽视。”说着,他走过来,迅速瞥了四周一圈,低声说,“有人假传清华今年会弃权,但,社团活动未受影响吗?”
  大概是从报纸和电视上知道事件之事吧?但,不可能会知道凶手的目标是我。如果知道,他会是何种表情?
  和井原谈了片刻,我过去和选拔委员打招呼。只是,每个人好像在意的都是事件之事,所以我只好以一句话搪塞,我不太清楚?
  九点正开始比赛。在试射三支五十公尺的箭之链,开始进行第一回合。个人赛时,同一学校的选手分开比赛,我坐在加奈江射箭的位置后方观战。
  加奈江很快射完三箭。之后,稍微摇摇头,以望远镜确定箭中靶的位置后,神色不大开明的走过来。
  “九分、七分和六分,大概力道不足吧!”
  “二十二分吗?还好。”我颌首。
  扩音器报告:还剩三十秒!
  这时,几乎所有选手都已射完。
  “你看,她还是那样……”
  顺着加奈江手指方向望去,见到惠子依然在瞄准最后一箭。四周都已经没人了,如果超过时间,会扣减最高分那一箭的分数。
  “真是不可救药?”我喃喃自语。
  这时,惠子的箭射出,同时,在中靶声之后响起阵阵尖叫和鼓掌,大概射得不错。
  她吐吐舌头,退离起射线。
  十二点十分,五十公尺结束,休息四十分钟。女子名次:暂居第一是山村道子〔R高校〕,第二是池浦麻代〔T女高〕,杉田惠子则为第四。这应该算是合乎期待的结果吧!惠子满足的笑了,高兴的咬着三明治。
  “不过,加奈江也居于第八名,还是相当有希望的,只要再赶过三个人就行啦!”
  “但是,我最近三十公尺的状况不佳,只能不失误就是。但,惠美才不简单呢!一年级能暂居第十四名,可真是破我们射箭社有史以来的记录哩!”
  “没有……这只是侥幸!下午一定会很糟的。”宫坂惠美声如蚊蝇般谦虚着。
  不可讳言的,她最近状况极佳,在比赛中也能维持这种水准,实在令人惊异!究竟是从哪里产生这样的意志力呢?
  进入三十公尺赛程后,这三人的状况仍维持在水准以上,不过,技巧高明的几位选手也不可能会突然失常,很难期待她们能够更上层楼。
  “照这样下去,顶多是第八名而已。”进入授半部赛程橙,加奈江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了。
  “剩下的十分若能全部拿到,就是大逆转了。”
  “话是这样没错,但……对了,老师,你不去看看惠子可以吗?刚才好像已掉到第五名了。”
  我忽然注意到:本来暂居第五名的选手最擅长的就是三十公尺的比赛。
  “她没问题的。再说,就算我去看也于事无补。”
  “可是,老师,你今天一直在我后面,都没去看过惠子吧?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别胡思乱想,专心射箭。”我的声音很严肃,所以加奈江也不再多言。
  但,今天的我看起来很奇怪吧!不过,我现在也只能够这样做。
  “啊,对了,我必须换箭。”加奈江打开箭盒,拿出新的箭矢。因为,她方才所用的箭,箭羽已经受损了。
  “这样就行了。好,我一定会加油。”她说完,不管箭盒敞开,就自顾自走向自己的起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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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四节
作者: 东野圭吾  
  十月六日,星期日。市立运动场。天气晴朗。
  “但是,风势太大了。”边组合弓具,惠子说。她的手时而按住头上的白帽,怕被风吹走。
  “总是有办法可想吧?反正,大家的水准都降低时,对我们反而是个好机会。”加奈江说。她似有自信不受天气的影响。
  “没有这回事!水准高的人不会受到风的影响,但是,对技术中等的人来说,风却是最讨厌!”
  两人已习惯于比赛场面,所以还有余裕。明明对她们而言已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次机会,她们却半点压迫感也没有。一年级学生不用说,连应该是最轻松的二年级学生,个个都似已肌肉僵化。
  全体准备完成后,在运动场一隅做体操。之后,排成半圆形,面对着我。
  “都已经来到这里,紧张也没用了,只要尽全力射出就行,希望各位能表现出平日练习的成果。”惠子说。
  接下来轮到我了:“在此,我什么都不想说。加油!”
  全队高呼一声,解散了。就这样,到比赛结束为止,不会再集合,成为名实相符的孤军奋斗!
  比赛以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的总分计算成绩,在两分三十秒之内射三支箭,五十公尺射十二次箭,三十公尺射十二次,总共七十二支箭,七百二十分为满分。
  参加选拔赛的人数,女子有一百多人,其中,能参加全国比赛的只有五人。去年,惠子是第七名,所以说,今年是她的最佳机会!
  “这得看能发挥几成的水准了。”我坐在加奈江的弓具盒上,看着社员们过去的成绩记录册时,惠子走过来,说。
  “昨天的情况如何?”
  “还好就是了,只是不知你的标准如何?”她的语气里隐含着责怪我之意味。
  这也难怪!最近两、三天,我一直未参加社团练习,放学后就立刻回家。
  “我相信你们。”      
  我放下记录册,站起身,走向大会司令台。
  “我相信你们!”这句话,她听得出另一种含意吗?
  司令台上已积极磋商比赛进行事宜,我特别在意的是记录组人员。在这种竞争一分、两分的比赛,些许的错误都会造成重大的影响。
  这次选拔赛的得分记录是采用彼此看靶的方式。在一般的个人赛中,并非一个人射一个靶,而是两、三个人共用一个靶。而所谓的相互看靶,就是射同一个靶的选手相互记录彼此的得分。当然,仅凭这样是无法公平记录,因为记录者和被记录者的意见有时会不一致!譬如,箭中靶的位置在十分和九分的交界线,依规则,只要稍微碰到交界限,就记录为较高的得分,但,偶尔会发生无法判断的情形,这时,射手当然坚持较高分数,记录者则坚持较低分数。
  这时,就必须请裁判来公正判定,射手和记录者当然无反驳的权利。记录者每两次,亦即每六支箭就得向大会司令台的记录组报告成绩,记录人员据此发表各阶段成绩。
  “嗨,前岛先生。”在大会司令台帐蓬下出声招呼我的是R高校的井原。他身材矮胖,但以前是位名箭手,因此浅黑的脸孔显得神采飞扬,“听说今年清华的选手是超强组合?”
  由于连续三年参加全国锦标赛的自信,井原说话很直截了当。
  我苦笑的挥挥手:“是比以前好一些。”
  “不,不是有杉田惠子吗?我认为她今年一定没问题才对。另外,朝仓加奈江的实力也不可忽视。”说着,他走过来,迅速瞥了四周一圈,低声说,“有人假传清华今年会弃权,但,社团活动未受影响吗?”
  大概是从报纸和电视上知道事件之事吧?但,不可能会知道凶手的目标是我。如果知道,他会是何种表情?
  和井原谈了片刻,我过去和选拔委员打招呼。只是,每个人好像在意的都是事件之事,所以我只好以一句话搪塞,我不太清楚?
  九点正开始比赛。在试射三支五十公尺的箭之链,开始进行第一回合。个人赛时,同一学校的选手分开比赛,我坐在加奈江射箭的位置后方观战。
  加奈江很快射完三箭。之后,稍微摇摇头,以望远镜确定箭中靶的位置后,神色不大开明的走过来。
  “九分、七分和六分,大概力道不足吧!”
  “二十二分吗?还好。”我颌首。
  扩音器报告:还剩三十秒!
  这时,几乎所有选手都已射完。
  “你看,她还是那样……”
  顺着加奈江手指方向望去,见到惠子依然在瞄准最后一箭。四周都已经没人了,如果超过时间,会扣减最高分那一箭的分数。
  “真是不可救药?”我喃喃自语。
  这时,惠子的箭射出,同时,在中靶声之后响起阵阵尖叫和鼓掌,大概射得不错。
  她吐吐舌头,退离起射线。
  十二点十分,五十公尺结束,休息四十分钟。女子名次:暂居第一是山村道子〔R高校〕,第二是池浦麻代〔T女高〕,杉田惠子则为第四。这应该算是合乎期待的结果吧!惠子满足的笑了,高兴的咬着三明治。
  “不过,加奈江也居于第八名,还是相当有希望的,只要再赶过三个人就行啦!”
  “但是,我最近三十公尺的状况不佳,只能不失误就是。但,惠美才不简单呢!一年级能暂居第十四名,可真是破我们射箭社有史以来的记录哩!”
  “没有……这只是侥幸!下午一定会很糟的。”宫坂惠美声如蚊蝇般谦虚着。
  不可讳言的,她最近状况极佳,在比赛中也能维持这种水准,实在令人惊异!究竟是从哪里产生这样的意志力呢?
  进入三十公尺赛程后,这三人的状况仍维持在水准以上,不过,技巧高明的几位选手也不可能会突然失常,很难期待她们能够更上层楼。
  “照这样下去,顶多是第八名而已。”进入授半部赛程橙,加奈江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了。
  “剩下的十分若能全部拿到,就是大逆转了。”
  “话是这样没错,但……对了,老师,你不去看看惠子可以吗?刚才好像已掉到第五名了。”
  我忽然注意到:本来暂居第五名的选手最擅长的就是三十公尺的比赛。
  “她没问题的。再说,就算我去看也于事无补。”
  “可是,老师,你今天一直在我后面,都没去看过惠子吧?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别胡思乱想,专心射箭。”我的声音很严肃,所以加奈江也不再多言。
  但,今天的我看起来很奇怪吧!不过,我现在也只能够这样做。
  “啊,对了,我必须换箭。”加奈江打开箭盒,拿出新的箭矢。因为,她方才所用的箭,箭羽已经受损了。
  “这样就行了。好,我一定会加油。”她说完,不管箭盒敞开,就自顾自走向自己的起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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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4 发表于: 2010-12-26
第七章 第一节
作者: 东野圭吾  
  十月七日,星期一。
  天空仿佛涂抹上鼠灰色的颜料,这样的天气,最能形容我此刻的心境。第三节我没课。我跟着去上课的老师们走出教职员办公室。清华女子高校的医务室在教职员办公室正下方。护士老师志贺是有多年经验的女性,总是穿着白衣,戴金边眼镜,但,也因此被暗中称为“老处女”。事实上,她已有个念小学一年级的女儿。
  我进入时,幸好只有她一个人。
  一见到我,她边说:“这可真稀罕呢?是来拿宿醉的药?”边把旋转椅转向正面对我。或许比我大一岁之故,她对我说话的语气总是如此。
  “不,我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我确定走廊上无人之后,迅速关上门。
  “吓我一跳!”她说着,搬过床边的圆椅让我坐。药品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扑鼻。
  “什么重要的事?”  
  “其实……”我吞咽一口唾液,然后以慎重的语调说明来意。
  “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她跷起二郎腿,说。感觉上有些故意的口气。
  “当时,在我们不知之处,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只有你和她们知道。”
  “你这问题很怪?”志贺老师动作夸张的挥挥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完全不懂,谁是她们?”
  “就是她们啊!”我说出姓名,同时注视着志贺老师表情的变化。她并未立即回答,把玩着桌上的镊子,又看看窗外,然后唇际浮现一抹笑意,问:“为何现在才注意这种事?”
  我没忽略她眼神的慌乱,说:“因为有必要。”
  “是吗?”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既然那样严肃的追问,想必是和两位老师遇害的事件有关了,但,我不认为当时发生的事和杀人事件有关联。”
  “当时发生的事……”我情不自禁深深叹息出声,“果然是有发生过什么了?”
  “不错。但,本来我打算永远不说出来的。”
  “能告诉我吗?”        
  “坦白说,我希望你不要问,就这样离开……”她深吸一口气,呼出,“我也不问你为何知道当时发生什么事,而且会找我问,不过,你猜得没错,当时确实发生一点小事,虽然,乍看是毫不严重的小事,其实却很重大!”
  志贺老师详细告诉我当时发生的事。确实,并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到目前为止无人知道,但是,她也解释为何一直未说出的理由。
  听了她的说明,我既感惊讶,又深探受到绝望的打击,因为,本来只是在脑海中模糊未成形的推测,如今都已化为充分明显的形态出现。
  “这样说明合乎你的期待吗?”她问,“虽然,我无法想像你希望知道之事的本质是什么……”
  “不,已经够了。”我黯然的低下头。感觉上,好像有某件东西一道在我心中往下沉淀着。
  “如果你的推测正确,脸色未免也太难看了。”
  “是吗?”我像梦游症患者般站起,摇摇晃晃的走向门口,扶住门后,回头,“对不起……”
  这时,她以手指轻推金边眼镜,又恢复先前温柔的表情,说:“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回礼之后,走出医务室。
  第四节课,五十分钟。我让学生们解答事先准备的考卷,很多学生低声发牢骚嘀咕着。这五十分钟,我一直凝视窗外,脑海中拚命抽丝剥茧,但,仍旧有一部分残留着。铃声一响,我收回考卷。走出教室时,听到有人肆无忌惮的说:“这算什么嘛?”
  中午休息时间,我吃了半个便当后,站起来。藤本对我说些什么,我随口搭腔,或许是牛头不对马嘴吧!他露出奇怪的神情。
  走出教室大楼,发现校园里早已恢复以前的蓬勃朝气,坐在草皮上谈笑的学生们,和一个月前毫无两样,若说有什么改变,就只是她们已换上冬季服装,而,树叶也开始染上色彩……
  我走过她们旁边,朝体育馆走去。有几个人发现我,立刻窃窃私语,但,讲些什么内容,我能猜得出。
  来到体育馆前,我瞥了左方一眼,那更衣室就在建筑物的另一头。自这次事件至今,我不知已去过多少次,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答案出现!
  爬上体育馆内的楼梯,就是一道昏暗的走廊,面向走廊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桌球场,另一个是剑道场。门开了一道缝,有灯光泄出的是剑道场。走近门口,已能察觉里面有人——有挥舞竹刀和踩踏地板的声音传出。
  我慢慢推开门。在宽敞的道场中央,只有一个人在挥舞竹刀,每次挥下时,头发随之甩动,裙摆摇曳,动作敏捷、锐利!
  听说北条即使是中午休息时间也在道场苦练,看来这不是谣传,而是事实。她可能以为进来的是剑道队员吧!即使听到开门声,也仍继续挥刀。不久,似觉察有人凝视自己的情况有异,才停止动作,回头。
  她有些诧异,两眼圆睁,然后,略带不好意思的笑了,看来简直变成不同的人!
  “我有话问你!”也许是心情紧张之故,声调特别高,在道场内形成回声。
  她静静走过来,首先将竹刀收进刀袋内,然后在我面前正座,抬起脸,说:“是的。”
  “你不必那样拘束。”
  “这样比较轻松。老师,你也坐下呀!”
  “啊……也好。”我盘腿坐下。地板有些冰冷!我心想:真是不可思议的女孩!
  雅美冷静的等我开口。
  “不为别的,是关于密室诡计之事。”
  “你的意思是有矛盾?”她的鼻息一丝不乱,静静地问。
  “没有矛盾,是很完美的推理。”
  她点点头,脸上溢满自信。
  我接着说:“只不过,有一点不太合理。”
  她的脸色微变:“是什么?”
  “你的观察太敏锐了。”
  这时,她伸手掩嘴,吃吃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是以你擅长的委婉表现褒奖我。”
  “不,也不是这样。我是说你的推理敏锐得有些近乎不自然。”
  “不自然?”她轻哼一声,“什么意思?”
  至目前为止,她一直保持顶尖的成绩,连教师也对她另眼相看,当然啦!对于自认为绝妙的推理,居然受到怀疑,自尊心一定受到相当伤害,因此,她注视我的眼神要时比道场的地板还冰冷。
  但是,凶手或许也计算到她这种强烈的自尊吧?
  我说:“关于那桩事件,你是局外人,唯一的关系只是,你和受怀疑的高原阳子是中学时代至今的朋友。所以,和事件有关的情报,你当然知道不多。可是,你却能展开绝妙的推理,解开有关联之人想破脑袋也猜不透的诡计之谜。这若非不自然又是什么?”
  但,北条雅美动也不动,正坐举起右手,在眼前竖起食指,冷静回答:“只要知道凶手不可能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已经足够了。因为,女用更衣室出入口的上锁方法和更衣室构造,随时可详细调查。”
  “确实,或许你能得知必要资料。但,组合推理细节绝对需要掌握住周边情事才有可能吧?譬如,掘老师的习惯你就不知,而只是纯粹推测。但,可能吗?我认为一般人终究不可能做到。”
  “若是寻常的推理能力,确实不可能。
  “你是说你的推理能力不寻常?”
  “依你的说法,是的。”
  “我认为不对!”
  “哪里不对?若非推理,又是什么?”雅美似在抑制胸中的不耐烦,低声缓缓问道。她挺直腰杆,双手置于膝上,双眸盯视着我。
  我说:“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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