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昨晚•路上•鼹鼠】
田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中学里我们形影不离。他长得瘦小,又姓田,同学都叫他"田鼠"。我看起来单薄,身材也不高大,再说和田鼠走得近,大家送我绰号--"鼹鼠"。或许是该死的绰号,像龋齿动物那样,我的门牙监守在唇外。和田鼠一别就是六年。大学毕业,返回永城的两年里,我从未在城里见过他,也没特意惦记起他(疲于奔波生计,我几乎自顾不暇)。若非遭遇两个小时前的情景,我大概早已把田鼠忘记。
两个小时前。地点在中山广场八角凉亭外。当时,田鼠被两个警察摁倒在石板地,五官已挪位,口水顺着嘴角滴答流淌。他的右半边脸紧贴住地面,整个脑袋遭遇外力的强大挤压,扁得像只烂柿饼。一个警察骑跨在他身上,另外一人把他反手拷住。田鼠像条死狗,被人拖着经过我面前时,他突然发现了我,并且递给我一个复杂的眼神。我心里一惊,以至于那几分钟流畅的变故,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我目睹他一袋垃圾似的被警察扔进警车。一阵尖利的呼啸声冷却后,警车遁入夜色。我对身边的玛娅说:"那人是我中学同学。"玛娅说:"你胡说。"
警车离去后,八角凉亭内,一个女人趴在一个男人身上号啕大哭。路灯的照耀下,一行闪亮的血液顺延阶梯往下爬。鲜血从她胯下涌现,流血的是那个平躺在地的男人。救护车赶到时,八角凉亭外已经围上好几圈人。警察分开人群,救护人员鱼贯而入。
我和玛娅站到远处眺望八角凉亭的混乱,宛如观看一场默片。我重复:"那人真的是我同学。"玛娅有点生气:"是不是你同学,很重要么?""不。我的意思是,我的同学杀了人…?quot;玛娅打断我的话:"我对你同学没兴趣,我对杀人更没兴趣。"
气压低沉,难道要下雨了?
我提出建议:"去看场电影吧。""好啊。"玛娅熟练地缠住我的手臂,并将身体靠了上来。尽管已经入秋,天气恍如夏季。女人的体表就像果冻般凉爽,在路上,玛娅自称这叫冰雪肌肤,我心不在焉地呵呵。
小风起兮。
电影名为《少林足球》。喜剧。一部讲述某些人从可怜虫到幸运儿(鼓吹灰姑娘的宿命精神)的俗套电影。主演周星驰,一个敬业的小丑,一个我不怎么喜欢但一定会去关注的大众明星。每次看完他演的电影,我容易情绪低落。走出电影院,我轻声叹息。玛娅听到了,她认为我比周星驰搞笑。也许吧,我们都有点小丑气质。
照惯例,快到玛娅家前,我们躲进她家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吻别。她闭起眼睛,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吻完毕,玛娅很不满意我的表现:"今天你怎么了?吻的时候冷冰冰的。在想什么?你真没劲。"说完,她扭头就走。我承认,吻玛娅的那会儿我心不在焉。我心虚地低下头。看我没有追上去,玛娅在路中间停了几秒钟--她的高跟鞋击打马路的声音稍作停息,就"蹬蹬蹬"地消失在拐角处。女人真是种敏感动物,尤其当她们和你接吻时。--吻玛娅的时候,我回味着田鼠的眼神,并企图弄懂它。
回家。再次经过中山公园。一个坐在石凳上的肥胖女孩站起身,冲我微笑。"野鸡。"一个名词迅疾闪过,我朝地面唾了口浓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