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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摘]上帝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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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没影了,宁玉林被叫到保卫科
宁玉林是临下班时被通知到保卫科这间屋子的。
这是一间既熟且眼生的屋子--说熟,几乎每周都有那么一、二次打门前过,说眼生仅仅熟稔其门而几乎从未涉足过门。他一进门身子悚然一震:西山墙面是上下两行八个黑黑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伸胳膊支煞腿,狰头怒脑地霸持了整个西山墙。他一眼看去便生出一种幻觉:这八个扭曲了身子的黑字充斥了整个房间,自个儿就在一个黑体字""的框框里,他心头悸颤,于是忙定定神,好让幻觉消逝,使自己心绪稳定下来。
保卫科科长胡自来坐在""""之间的空档。玉林眼一眨觉着胡自来跟蚂蚁一样瘦小,眼又一眨,却见结结实实板板正正,比自个儿高半截的身子肃然威严地坐着,那张国字脸胖胖鼓鼓地泛着血气旺足的光。去年传言他要退休,因为岁数到了杠杠,但却未退,据说年龄还差三年。眼角边浅浅的肉沟沟,长而浓密的睫毛,快速旋转的眼珠子,略稍肿胀的眼睑,伴着纠纠的肥厚胸脯,看上去一点不象50靠上的人。
胡自来在桌后板直了身子威严而坐,那表情象审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身子硬朗块大的金干事站一边,掐了腰,如临强敌似的瞪着眼。宁玉林又气又好笑。
见他不在乎的站着,金干事一挥手,指指靠北墙的一把长木沙发:坐吧,先坐。
说吧,谁偷的,桌后板直了身子的胡自来问。
不知道,宁玉林说。
不知道?身子发福而圆滚的胡自来依然用硬梆梆的语调问:你值的班吧?
是啊。
那两天三夜,有没有人去值班室?
没有。
敢肯定吗?
敢!
值班室的钥匙有几把?
两把。我一把,桑林一把。
可钱丢了呀,金干事插话:窗户、门都完好无损,保险柜也没见撬痕,这些你全看见了,可钱没了呀,说吧,谁偷的?
宁玉林摇摇头。
还会有谁,胡自来脑袋朝前猛一探,但身子直板板地:你可是最大的嫌疑犯,八成就是你干的。
宁玉林尽量保持着镇静,他冲胡自来冷嘲地笑笑:是我偷的,你说是就是吧。
不是你是谁,只有你--监守自盗。
是吗,有这么破案的!?
你刚才说了,这两天三夜没有人去值班室,钱却丢了,不是你是谁?钱自个儿又没长腿也没拿钥匙自己打保险柜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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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11-01-01
宁玉林愕然恼怒,胡自来那嘴脸、气色及声调,仿佛与平日判若两人,搞不清哪一个戴了面具,哪一个才真实。仅仅因丢钱这件事,彼此间的距离远了,两人似乎从未相识,今个儿才彼此充满敌意、互不相信地认识。
这是陷害!你们想过没,保险柜的钥匙我没拿--密码我也不知道。
你是最大嫌疑犯,也只有你,胡自来啪地拍下桌子。
你受过高等教育,区区一个保险柜会打不开,密码会破解不了?金干事又插一句,说完很自得地在宁玉林身前踅两圈,头斜低了逼视着宁玉林。他这架式,宁玉林心说,跟某个破电视剧里学来的:手背剪,目光绷得直棱棱象刀。但宁玉林却不屑地瞄一眼,头一撇,一副沉思又心不在焉的样子。
金干事长相白净,身子匀称,尖棱棱的鼻子,那张脸显得帅气,说话不疾不慢,礼貌而周全。宁玉林与金干事有几分熟,但只知姓金,却不知道名字,平日里见面笑笑或打声招呼。他屁股后头常挂尺把长警棍,有人在背后咕唧说那警棍象根驴鞭,在屁股后晃来荡去。
把手抬起来!胡自来兀然一声喝。
宁玉林一犹豫,心头正迷惑而气恼,两手下意识地从膝盖往上一抬。猛然,肩头一沉又一压,两只手从左边伸过来;一闪又一亮,手脖一凉又一沉,两个反着光的东西卡在手脖上。宁玉林身子一悚,倏地站起来:怎么上铐,凭……凭什么?
金干事看看胡科长,一脸得意:看看,一下子就铐上了,没反应的。
凭……什么?我又没偷!
你没偷,谁偷的,谁?
我怎么知道。
你说不出来是谁就是你。胡科长从桌后踱出来:因为没有别人,除了你就是你。
你们就这么破案!
对呀,对,就这么破,不服你破破试一试--谁偷的。
怎么这样蛮横。
这叫蛮横,才开头呢。
没证据,就铐人--犯法!
法?你才懂多少法,我们比你懂得多,我们天天学法,天天跟法打交道。
这是犯法--随便铐人,犯法,我知这条法规就足够了。
随意铐人--不犯法,我也知道一条。
凭什么?
不铐你铐谁,去大街上拽一个铐上!
行啦行啦,掐腰而站的金干事象听得厌:交待吧,老老实实。用手一指胡自来背后的墙:看见没--坦白从……
我一进门就看见了,不用你提醒。
那你就别拖拉了--坦白呀。
我坦白啥--我没动保险柜,也没见别人动,就这些。
仅仅这些嘛!?
还能有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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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11-01-01
宁玉林晃晃左手,手铐象箍得更紧。他的太阳穴在咚咚的跳动着,血液象要从皮肤里喷溅出来。
这时他们两人走到了门口,但见胡自来一拧身,手朝下用力一劈:写写今个儿一天的简历: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有谁为证,写清楚喽。
写今天的?!有什么用!他怒气冲冲,想站起来冲俩人嚎几声,心里憋得发烫。但他没这么做,晃晃双手,手铐发出粗闷的碰撞声,他站起身:这怎么写!
胡自来冲金干事一努嘴,金干事一点头,过来用钥匙开了右手的手铐:行啦,可以写了吧。
宁玉林又晃晃左手脖的铐子:嗯,它呢,去掉,别咋唬人好不好,这可是犯法。
领导没指示,金干事嘿嘿一笑:不碍你写。
走吧,别跟他废话,胡自来站门口。看得象颇不入眼的烦气:快走吧,开会,别迟到。
门哐一声关上,屋内黑乎乎的一片宁静,这时他才意识到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应该说清的,但绝不该以这种方式来说清,刚才体内怒焰烧到喉咙口,太阳穴火辣辣疼,那情景实在可怕。头顶的灯不知何时已被打开,昏昏沉沉地散着土灰般的光,长木沙发前的无屉桌上墨迹斑斑,放了墨水瓶和细溜的圆珠笔。他嘬了嘴吹吹桌上的灰,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钢笔。这时他隐隐看见右手拇指与食指上的墨水痕迹,一大早起床时就有两块不规则的墨痕,洗脸时因找不着香皂也没洗不净,自己一直纳闷,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睡前手指头还白白净净地呢。
头顶的灯泡象半死不活的人眼,显得有气乏力。看看表,已是8点半,在这屋竟呆了三个小时。这时候了他们开个屁会!他听到了胸内心血的咚咚急跳声,于是忙揉揉并拍拍起伏如波浪的胸脯,身子坐稳,依命写他这一天的简历。
宁玉林一天的经历
本来早上一上班就欲交值班室的钥匙,因为值了一礼拜的班,今个儿才算到头:从上周一至这周的周一,没有让人替一晚。是的,车间技术组5人加车间主任、书记共7人,一轮一礼拜地值班。上班屁股没坐稳,刚在杯子中放下一小撮清茶,尚未顾得上倒开水,办公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我抓起话筒,是电检车间备品组报活儿,说是备品组用的试验台异常,没法试验。这可实在不算是一天的好开头。在电话里听出是备品组工长老张的带几分威慑又象是喊救火的声音:快点哦,有急活儿,单等着试验呢,要影响进度,那后果你们可得负责。
我没好气:知道了,马上去人。然后啪地挂断电话。之后忙换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下了楼,在一楼楼梯口右拐,到了维修组门口。我说:伙计们,准备行动,生意找上门了。
维修组的工长宋奇用右手向上扶扶椭园小眼镜,扬起似未睡醒的憔悴面孔:啥活儿,宁工,连口水还没喝嘞。
我一说,宋奇便叫上平日里爱玩电脑的小冯,和彩票迷邵五,同时又对余下几个人交待几句,然后,我们四人直奔电力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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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11-01-01
路上,小冯谈起电脑,说买亏了,内存价格又下调八十元,彩显呐,降了一百元。我说没办法,电脑这玩艺,就这样。小冯老婆学会了玩小游戏,不再气嘟嘟不理他,因为买电脑时小冯瞒了老婆。邵五在另一边直嘟囔:先前期期中个五块,这期却中断了,不是好事。
宋奇说那可不见得,还要坚持啊,我掏了近一百块,连个末等奖五块也没撞上。算献爱心吧,别奢望过高。
我说中大奖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明白吗。
先进中修库,但见库内尘土弥漫,民工正在脚手架上用铁锤砸墙上的灰泥和旧瓷片,另一些灰头土脸的民工蹲地上撬水泥地面。那砰砰咚咚的撞击噪响得人牙根痒痒。地面撬开一道道深沟,一片狼籍,凸凹不平。库房大整修,四年前才装修的墙及地面,因为总公司的头们看了几眼,很不舒服,生气的很,在碰头会上熊一顿,说这样不现代,跟不上时代步调。我这是听来的,实际情况怎样不得而知。于是肖经理决定整修,先换面貌,并称之为公司的第三次创业。原先安设的铁窗全被撬掉,窗口豁豁尖尖象被一张嘴啃咬过。
他娘的真他娘的,小冯直跺脚:这钱多得直往地上铺,唉,能买多少台电脑,能购多少台试验设备呵。
这边减员,叫人下岗,工资少发,另一边呐钱却往墙上贴,真是一群败家子。
那台试验设备放在电力库刚整修好的水磨石地面上,上面厚厚一层灰。工作间的地面正整修,那台水磨石机嗡嗡地溅飞着泥水,人没法进去。墙上民工正站在脚手架上贴瓷砖。上次整修时垒墙隔开的工作间这次全打通,说是要安监测仪,领导们不用下现场,就能在屏幕上看到库房内一切情状,同时这样也便于流水作业。
小冯卸下后盖,里面的部件如变压器、电容、开关等布置松散,全灰头灰脑,一台八十年代初期的产品,现在的产品,体积少说减两倍。我蹲下,叫宋奇把电源打开,用万能表测测,我心中有了数,八成是那块信号板出了毛病。由于没有图纸,是啊,哪来的图纸,没人见过它的图纸!我只能凭经验判断,还得用万用表,要是有台双踪示波器就好了。先前有台示波器,坏了,以后没再买,虽说才三千块,不抵二十箱瓷砖钱。我说:把这个三极管焊下,有毛病。接着又测量,集成块怕也有毛病。
老张过来拍拍外壳:怎么样,得多长时间。
我说:快了,十分钟吧。
怎么老坏,老张又拍下面板。
我说:七八十岁的人能跟二三十岁的年青人干一样重的活吗?
那是,这破烂玩艺早该换了,钱还没批下来吗?
要批了你还用这破烂玩艺。
邵五,中奖了吧,等你请客,老张说。
唉,别提啦,邵五很沮丧。
别灰心,明个儿又是你们彩民的节日。机会不又来了。
球节日,不买了,停停。
哪敢停,说不定就中了头等大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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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 发表于: 2011-01-01

这可是凭运气,概率在五百万分之一左右,我边测试边说,就是5400集成块坏了。我叫邵五去材料库, 可一会儿邵五便回来了,说没有,只领了三极管。我说:唉,咋忘了,7400完全可以替代5400,邵五,麻烦你再跑一趟。
唉,宁工,差点忘了,刚才碰见余忠余主任说叫你赶快回,有急事,邵五说。
我把表交给小冯:先把三极管焊上,邵五拿来7400换上试试。 小冯蹲下身子。我拍下外壳说:老张,再停个二三年,领导一换,一看这装修怕又不入眼,再撬再砸再整修。
是啊是啊,准有可能,有可能,老张说:这试验台啥时好。
我去领7400,宁工,你快回吧,看余主任那煎急样,有要紧的事找你,我从这边走了。
我忙快步穿过喧噪震耳、尘土飞扬的中修库。这时车间的老刘迎上来:宁工,走快点,余主任叫我喊你快回,说有急事。
尾随老刘上了二楼,余忠与桑林打量我的眼神怪怪的,桑林的脸亢奋得绯红。余忠右手向前一戳:走,去看看。
桑林开了门,进了值班室,桑林走到床头靠墙的保险柜,咔吧拉开。主任余忠的眼睛怪怪地盯着我,象无言地询问。我一时未明白过来,桑林用手指着畅开的保险柜,然后双手一摊:没了,全没了,6万多块钱的工资奖金一分不剩,你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丢了?!我说。柜内分两层,上头一层有一个绿皮本,一些零钱摊在几张纸上;而下面一个纸盒空着。柜顶上铺着报纸,上面有一个电视摇控器,一个拧开了盖的墨水瓶。咱车间的工资、奖金都 没了!?
是的,全没影了,桑林的眼神叫人受不了而且使人恼忿,好象我撬开了柜门盗走了钱。
桑林说:今个儿一上班我打开准备分呢,可……
你不是设了密码,不是有锁--锁了吧?余忠问。
锁没锁我倒没记清,但密码却设定了,我一直没动,有一层保险就够了,桑林说。
那你见没见有人进来,余忠拧过脸冲我。
我转脸看看余忠:我没动保险柜,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咱说话可都得负责啊,余主任话说得颇有深味。
我说:那当然。
桑林点点头,他那张脸仍是绯红,话音一颤一抖地。
你们俩谁有必要与我单独谈谈吗,余忠用古怪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桑林。我摇摇头,桑 林也摇头,好一阵哑默。余主任声调与面孔一样冷硬:
走吧,开会,马上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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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11-01-01
车间技术组5人:宁玉林,老刘,卞烨,小孟和我,加上主任余忠和书记温俊共7人一言不出地坐在会议室,室内青烟弥漫,气氛凝重而压抑。余忠面色阴沉,大口大口地抽烟,一根烟恨不能一气吸尽;书记温俊埋头在笔记本上记啊记啊,不知记啥,而且右脚尖抬起又落下,一下又一下,象在忘情地打着节拍,他已五十挂零,时常很想得开而又无奈地说:我是快退休的人啦,要在中央,我还是小温。他嗓门亮堂,顿挫分明,脑袋秃顶,脑门光溜溜反光。管领料及仓库的老刘解开外衣两个扣子又立马扣上,一直重复这两个动作;主管台帐及大修的小孟扬了头盯着对面白墙出神,并不时扬起手挠挠头皮。兼管计量及奖金发放的桑林象是浑身的血全拱到脸上,右嘴角向上一抽一抽,身子不住地扭来拧去。这时门推开,主抓机械液压类设备的卞烨甩着手进来,看样子刚干完活才洗了手,他扫一眼在座的每个人的面孔,抿了抿嘴无声地挨我坐下。
老刘站起身把门关严。
好啦,人到齐了,余忠掐了剩半截的烟头,在茶色烟灰缸内又恨恨地捺了几下,说:咱车间内部,连我共7个人,关起门来说话,谁也不可外扬。再重一遍,只咱几个人知道,不能叫外人知晓。因为,因为出了事,一桩不大也不小的事,一上班桑工去值班室保险柜取钱--咱车间百十号人的工资、奖金,总共60148.9元--可谁想得到呢,没影了,保险柜好好的,没半点撬的痕迹,门窗呐也好好的。刚才宁工也去看了。可是60148.9元钱却没了,我想啊它不会自己长腿插翅逃掉,何况保险柜还加了密码呢。
余忠顿住,又掏一只烟,却不点着,只是掐掐捏捏。上周五桑林从财务科领来奖金,说快下班了,到周一再发不迟。
是的,财务科打来电话叫去领,我接的电话,我跟桑林说去领工资、奖金吧。他掂个布兜骑车就去,取过来去值班室放保险柜我也知道。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因为我确实知道并看见。
余忠点着那只烟,吸一口喷了烟说:谁拿着,赶快单独交上来,找我或找书记都行,我们保证为你保密,不泄一字,请放心,决不让他人知晓,到上午下班前哦。
温俊合上笔记本说:时间可不能太长了,太长了性质就变了。私底下交与主任或我都行。要不然,一报保卫科处理,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6万多啊,怕够判刑了,前程、体面、自由可全毁掉,咱都掂量掂量。12点前请主动找我或主任,交上来。想没想过,这可是咱车间109号职工--包括你我在座的每一位的血汗钱,大家伙巴望着发工资奖金。只要12点之前交上来,就算是你开了个玩笑,决不报保卫科,保证!
大家回去好好想想,余忠说:12点之前咱私了,决不让保卫科知道,有责任我担着。
散了会,各自坐在桌前,一个个面色沉郁地各怀心事,室内的气氛又僵又窒,可又不便离去。
下午一上班,又叫去开会,余忠仍低头抽着烟,脸色发青得难看:我跟书记私下交谈,内部人干的,就在咱们7人当中,我也是嫌疑人,还没报保卫科,现在还来得及,私下跟我或书记谈谈,退过来,仍替你保密,一时迷途,一时冲动,没什么大不了的。挽回余地仍有,跟我或书记私下……决不外泄,不动你半根毫毛,不伤损你半点体面,不有碍你半点声誉。余主任看看手腕上表:咱5点半下班,3点以前找我或书记都算数。一旦报保卫科,那后果……上午温书记都说了,我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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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 发表于: 2011-01-01

温俊说:谁不缺钱,现在都急着筹钱买房,谁也不嫌钱少,一时糊涂,说不定这会儿就后悔了。没关系,来得及补救,3点多几分也可以,我们能为你想的全想了,这玩笑如要开到底,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可是仁至义尽了。
刚过三点,余忠走进技术组:每个人写份这两天三夜的简历,从周五晚写到今天早上,干什么事,在什么地方碰见什么人,有谁在场,实事求是地写。要是隐瞒,叫保卫科的人查出来,那后果……我不再多说,明白了吗。字迹别太草,写好交给我。
屋内既静又闷。各人埋头写着材料。
小孟头一个先交,回来后他站我跟前,两眼望我:宁工,星期天下午我来办公室取东西,大约1点左右,当时你站窗口,我从抽屉里取了东西便下了楼,我写你是证人。
你来过一趟,星期天?一点?
是啊,怎么,你……
我怎么没见你?!
你说啥,宁工,这可不敢开玩笑。当时门半开着,我一进来就跟你打招呼,你站窗前,手捧了茶杯,正隔玻璃望窗外,你还点点头嗯一声,忘了!
我怎么不记得,我挠了后脑门,竭力回忆昨天下午的所闻所见,可没印象,纵健忘也不该这么快。我说:很抱歉,我真的没见你,记不起下午见过你,中午吃饭后,来这屋看会儿书,有点困,斜躺椅子上睡了一会儿。
你怎么忘这么快,我还跟你打招呼,你嗯嗯两声,天呐,我见了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不成。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我摇摇头,我真想不起来有人来过,更不记得有人跟我打招呼。怎么回事,我自己也有些糊涂。我确信我没记错。
天呐,什么时候哦,怎么能这样,我见了鬼了!明明是你,端了杯子,稍扭头看了我一眼,当然有点精神不振。你再想想,这玩笑开不得。小孟说完心绪沉重并满眼含怨地出了屋。
我心里也苦涩涩地,但却硬是想不起来,没半点印象,哪儿出了毛病?
我这两天三夜的经历,单调而又充实,看书,吃饭,睡觉,睡前看一会儿电视,偶尔下楼去趟厕所,除了上下楼与维修组值班的宋奇与小冯打几声招呼,没碰见过别的人。没有人给我打电话,我也没给别人打过电话。今天快下班时,我被叫到保卫科的这间屋子,接下来的不用我写你们比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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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林在保卫科过夜及重获自由
当宁玉林写完最末一字,并有力划上句号时,手脖沉酸沉酸,眼前阴影幢幢,站起身扭一扭发僵的身子,他觉着有必要从头至尾再检查一遍,可这一检查却觉得不少地方没必要写,面且与小冯、邵五在修试验台时的牢骚话应删除,于是用笔划拉并涂抹得看不清为止。另有几处也该涂抹掉。都怪自己太投入,涂抹成这样子,反让人生疑,于是又挺起精神誊抄一遍,能删的尽量删除,第一稿便撕个稀碎扔门后的垃圾篓里。
他烦躁不安地走到门口。用力捶门,门很坚实象焊在墙上。那么,得在这过夜了,早知道晚上回不成,先给老婆回个电话。上周本该卞烨值班,可自己主动与卞烨换,若不换,现下正在办公室看书呐。因为上上一周因买房借钱的事与老婆拌嘴凶吵,为了避免在家里见老婆的那张黄脸,这才主动与卞烨倒换一下,却惹上这百嘴难辩的倒霉事。是啊,要是不换班……他想不明白,怎么娶她!仅仅因买房筹借钱的事她就忽地变了一个人。玉林胡思乱想着甚至想到了离婚。那样房子也不用买了。这时,玉林感到周身困顿疲敝,他想把灯关掉,却找不到开关,两只灯泡象一双眼在监视他。后来他才推知开关在外头。于是这一夜他蜷缩身子左手戴铐在灯光的监视下,在硬硬的靠北墙的长木沙发上睡过去 ,并且做了一场又一场好梦,清清朗朗。可一醒转却一个也记不住了。他是被走廊里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弄醒的。他瞪大眼睛四下打量,令他颇为愕然的是,自己昨晚明明斜躺在靠北墙的长木沙发上睡下的,可醒来时却见自己蜷缩在门口的那把椅子上,手里竟攥着钢笔。宁玉林心里直纳闷,怔怔地发着楞,到底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大约到了十点,金干事开了铁门进来:写好了嘛。
宁玉林短气乏力:好了。
金干事拿起低矮方桌上的几页稿纸,颇不经心地看一眼:喂,伙计,咱可是老熟人,跟我说实话,你偷了没偷?
他腾地起身,火焰一下子在喉咙口燃起:我昨天不是说了,没偷,没偷!我也不知谁下的手?
你急个啥,这是急的事?听着,这案子快破了,那个人你想都想不到,金干事样子诡秘地说。
谁?
金干事前移一步,突然一哈腰,两眼猛一瞪,手朝宁玉林一戳,几乎戳到宁玉林的眼:就你!
宁玉林鼻子哼一声,扭过脸。
要是偷了,老实交待,肖经理说了,顶多给个警告处分,写个检查,你知不知道,这事还保密着,单位没几个人知道,你要是偷了,我替你说情,连检查都免写。
少来这一套,你不觉得没趣?我两顿饭没吃呐。
吃饭?啊两顿。金干事故作满脸惊讶,又弯下腰,咯吧一响,宁玉林头一低:怎么,又铐手铐?
别恨我,我听领导的,领导不叫铐我敢擅自做主?--老弟,别见怪,我这是公事公办。说完转身离开。铁门半敞着,不知有心或是无意,莫不又是领导授意而为。由于在一楼,又临了楼道口,来来往往的人尤其多,几乎每个路过的不论熟与不熟,多半在门口往屋里瞟两眼或探过脑袋望望,目光古里古怪,有时还有人故作懵然不知地问:宁工,怎么回事,啊?
宁玉林抬头不是,垂头也不是,浑身燥热,脸上热辣辣地烫。门口射进来一些目光,古怪地扎人,几乎叫人脑袋直往墙上撞,那是一种蔑人的目光。
闹不清是几点,时间感在他身上消逝,或许十几小时或许一整天光景,时间在头脑模糊,一种锐利如刀的东西切割着自己,头脑混沌一团。
喂,宁工,怎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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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林抬起头,见是金干事。他把脸别过去。
你没事了,没你的事了,金干事说。
宁玉林抻抻手,左右手脖子的手铐不知何时去掉,脸前人影一晃,金干事麻利地坐身边:对不起,宁工,真对不起,错怪了你。
到底怎么回事?
钱找着了。
找着了!谁偷的?
是桑林这小子。
怎么会是他?
就是他,他还……还没承认,嘴正硬嘞,不过你先别说出去。真对不起,叫你吃苦了,走,咱吃饭,饿急了吧。
宁玉林身子一松,轻飘飘象失了重量:我不想吃饭,没食欲。
去吧,金干事说:这顿饭报销哦,胡科长说冤枉你了,不过也没有别的法子,换个人也会疑心是你呀。
金干事拉拉宁玉林的胳膊:请原凉,宁工,胡科长本来也说陪你一块儿去吃饭,可肖经理发话了:连夜突击审,所以……
敢肯定是他……宁玉林直摇头,一脸惑相。
怎么不敢,说来话长,去吧,咱去前面饭店边吃边聊。
宁玉林苦皱了眉,手一摆,脸上裸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别碰我,我心里乱得很,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你……宁工,你可别怪我,我这也是……唉,领导叫咱干啥咱能不干啥?我也怕下岗哦,谁不怕。宁工,我家电视上回有毛病不出图像,还是你修好的呐,还有那回家里水管坏了,你派人……我记着你的恩德呐,这是奉命行事,还不是为了饭碗。
我能理解,只是我想一个人独自呆会儿,也没心思吃,过去的事别提了。
那……哦,好吧,我先走了。你想回家,来得及,9点20分的火车赶得上。
现在几点了?宁玉林抬起头,并未看金干事的脸。
8点半,现在走,还来得及。
宁玉林出了楼道口,甩甩左右手,象是确证一下手铐在不在,虽然没回头,但他知道金干事站在楼道口台阶上,如释负重而又心事重重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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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 发表于: 2011-01-01
四下里黑沉沉又黄乎乎,路灯在半空中吊着,光线幽暗模糊。远处操场有人影晃动,看去象幽灵一样。宁玉林对这一带颇为熟悉,此时却突然觉得陌生,象是从未来过。一种苍桑感浮上来,似乎绝不是才度去一天光景,而是几十年或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脚下这条小街是这个地方的独一的一条街,两边店铺全亮了灯,饭店内不时传来笑声和猜拳声,那声音透着无所顾忌的狂野和亢奋。这半乡村半城市的地方几乎没有当地人,多半从学校分来。前面不远处右拐,沿铁道走二十分钟,就能赶上那趟火车。二十分钟后到站下车,然后走上十分钟路就到了家。家,有点阴森,有一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女人,一个不算漂亮但也不丑陋、暂时没下岗之虞可也挣不太多钱的女人。他本来是想朝车站方向走的,可此时女人毒冲冲的面孔使他疾走的脚步骤然放慢,于是他身子一拧,一头扎进路边一家小饭店。
第二天下午他才获知,桑林与他几乎同时被囚禁在一楼另一头的一间屋子,也戴了手铐,与他一样一进去便是审问,让桑林写了一天的简历,一样没吃饭,连唬带诈。桑林一口咬定周五快下班时从财务科取来的六万多块钱放在保险柜,锁好,没再动过,周一上班去取却不见了。不过昨天晚上,桑林不知因何说了一句--你们干嘛不去值班室找找啊,桑林说这句话好象是乍想起来:譬如门后、墙角、床底下,……保卫科的人立即去值班室搜寻,果真在值班室的床下墙角处找到那两叠钱,一数:60148.7元,一分也不少,两叠票子上还沾了蓝墨水痕迹。保卫科的人似乎已洞悉实情,并认定案子有了眉目,某些嫌疑人可以排除,于是便放出了宁玉林。据说连夜突审,桑林却一口否认是自己干的。
宁玉林并未有轻爽解脱的感受,相反,身心不知哪儿只是疼,仍是不想回家。在单身宿舍睡了一晚,总梦见自己带着手铐被拘在那间潮滋滋的屋子,而且挨训挨揍,后来在屋子里疯跑,似乎在躲闪一根皮鞭的追身抽打。早上一睁眼摸摸看看,见手脖上没有手铐,心里稍稍宽慰,但心里沉沉地苦。
这天晚上宁玉林仍未回家,也没有捎口信儿,仍睡单身宿舍。但晚上梦里情景与昨晚相似,心惊胆悚了大半夜。一大早昏沉沉醒转,头一眼仍先看手脖上有没有凉阴阴沉甸甸的手铐。他吃早饭时决定晚上回家,下午一下班便赶往火车站,乘车回那个窄巴巴,有一个他此刻非常想见想倾诉的女人的屋子。
桑林在保卫科
桑林被关在那栋六层办公楼一层的另一侧,背阴的一面。那间屋子原是单位用来贮存办公用品的仓库,后来让保卫科借用。屋子里放有一张乒乓球台,靠墙一溜木凳,墙上挂着十几面锈了金色大字的奖旗,奖旗下一张写字台上放了大小各样灿然闪光的奖杯,北山墙是公司肖经理手书的十四个字:公义如江河滔滔,公正似大海奔流。
墙角一个铁柜子,保卫科成员的警棍及相关资料放在里面。有人说里面还有几把小手枪,但没人见过,更没见保卫科的人携带过。
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桑林枯缩着身子坐在木椅上,并且在上面吃饭、睡觉、闷思,一遍又一遍写两天三夜的简历及别的材料,又一次次经受了保卫科胡自来及手下人的训斥和审问。
对桑林的审问
胡自来:说吧,桑林。
桑林:说什么?
说什么?你自己知道。怎么干的,要把过程交代清楚。
你们认为钱是我偷的么?实话告诉你们:我没偷。我也不可能偷。
偷没偷,你自己最清楚。我们也知道你急缺钱,正筹钱买房,也正愁借不来钱。人嘛,情急之下,做出出格的事,也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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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 发表于: 2011-01-01
什么!?你们就为这说是我偷的!?
不要激动么,桑林。其实我们还得感谢你呢。若没有你的指点,这钱一时还找不着呢。太谢谢你了。不过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钱就在床底下。这一点我很感兴趣呀,嗯?
你!?你们也太不象话了。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其实,你们急我也急,那是维修车间109号人的血汗钱呐。
真的嘛,胡自来鼻尖朝上耸耸:我实在闹不明白,你怎么突然提醒我们,而且在床底下找呢?
不知道。或许……怎么说呢,就跟在家一样,东西丢了找不着,有时就去角旯旮里翻翻找找,就这样。桑林这么解释,此时桑林尚不知道6万多块钱已经找到。保卫科的人仍瞒着他。
那么,你能证明自己没偷么?
我没偷,也不可能去偷。桑林一口咬定自个儿没偷,而且连偷的念头都没有:我自己把钱放到保险柜,只有我自己知道密码,我又自己偷走--天底下有这等愚笨无知的贼吗,有这等天字第一号的笨蛋吗?
那可说不准,这年头,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我没偷。
我提醒你一句,就象你提醒我们一样,那6万多块钱或许就没有放进保险柜里呀!
什么,天呐!亏你们想得出来!
为什么不承认呐,金干事满脸煎急,并跺跺脚:这对你有好处,早承认早好。
我没偷怎么点头承认,我总不能往自个儿头上扣屎盆。
没偷?!不承认偷就不是贼了嘛!
我是人,不是贼。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是人?还是那号不认帐的贼?
请你说话放尊重一些!
快些低头认了吧,可以重新做人嘛。
什么?重新做人--真无聊!不!
别人可不这么认为,你知道别人说你什么?
说什么!?
贼!偷人血汗钱的贼!
我不是贼,我劝你嘴巴干净些。
怎么还死赖不承认呢,都半个多月了,这对你可没半点好处。
我真的没偷。
你不承认,你知道公司上上下下千把人怎么看你么?
随他们怎么想,怎么看,反正我没偷。
到这种地步,你承认不承认已没有什么意义。
不,决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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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 发表于: 2011-01-01
看来你是有心要顽抗到底了?
我不是有心,我这是本能,是说真话,你们才是真正的顽抗,非把假的说成真的。
你怎么这样不懂道理,书读多读愚了吧。
不,我凭良心在呼吸、说话,天地为我做证。
天地为证有屁用,连个证人都没有,唉,还是顾眼前少受罪吧。
我没偷,我认为我这么做值得,一个人就应当如此。
什么名誉不名誉,什么人不人的,肖经理说了,只要你点头承认,什么都好说,你不是在申报工程师么?不影响的。
我是人我自己首先得把自己当人,你们可以不把我当人待,但无权否认我做为一个人的权利。
我再罗嗦一遍,低头吧,免得受罪,都下不了台。案子可以从轻处理,大化小小化了,你也有面子混下去,若想调走,肖经理说了,给你联系换个不赖的公司,档案上一字不提这事。
............
你铁嘴钢牙不承认,你以为我们就不能下结论,叫你身败名裂,唉,那结局......你想过没有。
想过不止三十遍,其实不用想,没偷,没偷就没偷。
你硬说自己没下手,可又有谁相信--除了你自己。
因为只有我自己清楚,所以我只好相信自己,老天爷为证。
你能找出证据证明你清白吗?
我知道我暂时找不出,也没法解释,但我仍坚信我自己,虽说这等于废话,你们也不信。不过我想:这事有可能是宁玉林干的,除我之外,他最可能,因为他有充足的时间。不知你们怎么想。
那可能嘛,他不知密码也没拿钥匙居然能打开保险柜?
不排除打开保险柜的可能,就跟有人买一注体育彩票而中了几百万分之一的大奖一样有可能。为什么不可能是他呐!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人。
这种可能--概率嘛,极小。你真的当时未锁,只加了密码吗?
这……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我有时就不锁,因为密码这一重保险就足够了。
那么说,有可能是宁玉林或别的什么人一时心动而拧转那个密码盘,就那么几下,再一拧手柄,唷!柜门开了,然后……
这几百万分之几的可能--概率没法排除吧。
哈哈……鬼才信!不要往他人身上赖行不?到这地步再推再赖,不觉没趣?简直是无耻陷害。
我并不是往别人身上推,更非陷害。我只是提醒你们,换个角度考虑一下。
你倒会卸罪推责呐,听听我的:你压根儿就没有把钱放进保险柜,你说你取来钱放在保险柜里,又说只加密码这一重保险,锁没锁记不太清,谁作证,谁信!要我说,你保险柜既没上锁,也没加密码。你早有用心,陷害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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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 发表于: 2011-01-01
我算栽到你们手中。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行了行了,别为自己辩护,别死不承认。后悔了吧,多没意思,事到如今才知到后悔了?证据确凿,几乎就是明摆着,还硬着脖子不招,我不知你图个啥,还有什么理由不低头,我搞不清你这号人是蠢得如此到家,还是聪明过头,把别人当三岁小孩糊弄。
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们苦心热肠劝我是为我好……可我说什么呢,我只有说不,因为我只能说不,因为我没偷,打死我也是没偷,这可能只我一人才信,可我只得相信我自己,还有就是老天作证。如果我连自己也不相信,你说,我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或许我活着挺着就只是证明我没有偷,因为我没有偷,如此而已!
发动群众,人人破案
在问审的间隙,公司肖经理让维修车间的书记温俊与桑林谈话,目的非别:一则缓缓气氛,祛除连日的紧张、僵持局面;二则劝慰劝慰桑林。桑林作为维修车间的一名职工,出了这档事情,温俊也确有责任找桑林谈谈。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使桑林尽快低头承认,早日结案。如此僵持,保卫科一时也无良策,此时尚不想动粗。
温俊这些日子也不太好过,此事已出,他自知今年必退休无疑。他被肖经理喊去,训了好几顿,灰头土脸的。肖经理居然发恁大的火,竟然污言秽语咒他骂他,好象钱一时丢失,完全是他失职,甚至象他下手偷似的,而且桑林的顽抗,是他在背后指使,操纵着。娘的,气受够了也受到头了,温俊恨怨不已地想。但肖经理的话他仍是驯从。
……
拒不低头承认,意味着什么嘛!?
怎么会不知道,从此我将走入另一扇门,另一个空间,生活在另一片风景中,我自觉自择,我要的是那份自由。
你只当我没找你谈好了,都是你自主选择,我劝与不劝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你呀,自由就那般紧要?什么自由不自由,没有那么严重。认或不认,与我劝不劝没关联,我不过一则奉命,二则出于好心帮帮你,疏导一下你的思路。
非常感谢。我思路清晰的很。因为我确实没有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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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 发表于: 2011-01-01
你呀桑林,太嫩了点。事情到了这地步,你还不明白吗,你只要服个软低个头就成了,没啥大不了的,从轻处理--肖经理向总公司打了保票,要在一月内结案-----他们也有台阶下了,可以向上面有个完满的交待,案子可以了结,肖经理脸上也有光,你呢,还可以继续干下去,一分不少拿,职称也不受影响……
别说了温书记,如果我真的一时屈从,后果将不堪设想:贼--这个黑色标签将永远贴在我身上,揭不下来;别人更会认为就是我偷的,我便真成了贼。因为你自己低头认了呀。我拒绝承认--我没法承认,事情的实质就大不一样。我没有偷,谈不上低头不低头。这有关于人的尊严问题。
下午4点半,维修车间召开碰头会,由主任书记,技术组成员及10个工长参加,依程序是工长们汇报当天所干主要工作,哪些活件需要车间协调,而主任书记传达当日公司的指示或精神及相关的通知,有时顺便布置明天的工作等。碰头会结束时,余忠扬了扬头谁也没看,右手伸进口袋象是掏烟,说:工长先走,车间干部留下,有事。于是工长们很识趣地鱼贯而去。
但见保卫科长胡自来带了金干事及桑林进了屋。桑林的脸充血似的胀红,谁也没看,无声地坐在墙角座位,双眼盯着地板,猛然抬头,目光象是盯着在座的每张脸。
胡自来身子板直,一句客套话不说,首先将案子的经过详尽地叙说一遍,然后说:就是这样,现在请在座的各位--因为你们与桑林比较熟-----发言,谈一谈对本案的看法。
自然先请余忠与温俊先说,两人的话颇相近,无非是劝说桑林低头承认了,拖下去,都没有好处。
当轮到宁玉林发言时,声调气冲冲地高亢、急促,被无辜牵连所蒙受的屈怨和余怒使他冲动不已:值班期间,除了去那家饭店,就是值班室、办公室和厕所,仅仅限于这四个地方。出门时值班室的每扇门窗都锁的很牢,没有半点疏忽。每天晚上约11点才去值班室睡,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保险柜,顶多拿起保险柜上的遥控器选选电视节目,一般也就半小时,然后就睡。在办公室多半看看书,偶尔翻翻报纸。是的我没见第二人在那两天三夜去过值班室。如果在不知道密码的情形下,要打开保险柜,那概率是五百万分之几,请大家想想吧,为对上那个密码,那几个数字,耐心地对呀对呀别说两天三夜,就是二十天三十夜又能怎样,我不想再多说,何况保险柜另有一道保险,就是那把锁。就算对上密码,没拿钥匙照样打不开。有些人可能会说了,可能没锁,这不是有意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么?钱丢了,却又失而复得。我大胆猜测--那钱极有可能就没有放入保险柜!这人呐,怎么能这样,我真不敢相信人会这样。
桑林盯着宁玉林,但那双眼却又象盯着在座的每位:我没有栽脏,我没记错,两叠钱放在保险柜。
卞烨一直皱着眉,一脸苦相,他说:我总觉这人人破案、发言有点不太……不太恰当,因为毕竟是嫌疑人没法下定论,这人啊,都是有罪的,我信基督,虽说灵性不深。每个人 心里都有犯罪欲望,人人皆罪人。所以人随时会犯罪自己却管不住自己,这是罪性使然。按说这本该是常识。问题是看你这个人一旦犯了罪,是否知罪并悔罪,只要悔改,仍是一个受上帝喜爱的人,这么做的前提就是:这个人确实犯了罪。是啊,从某种意义上讲,人人都需要忏悔,因为人有时自己犯了罪却不知或不以为是罪,犯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犯罪后却不认罪不知罪。
而小孟倒省事:我非常赞同卞工的观点,人一时犯罪知错,就当认罪认错主动改正,人都血有肉,不是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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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桑林同志,胡自来说这句话时故意拖长了腔调。
我能说什么呐,刚才大家的发言好象已认定我是贼,在此我再次申明,我没偷,我也没有栽脏;钱,我放进了保险柜,我知道我长一百张一千张一万张嘴也……
好了好了,胡自来截断桑林的话:今个儿大家的发言、表态很好,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深表谢意。还得麻烦一下,每人把自己的发言整理成书面文字,收齐了交给保卫科,必须有书面文字,肖经理说了谁不交就扣五十块钱,所在车间扣一百。顺便说说,这只是一个小型的讨论会、发言会,过几天还要搞大的,让你们车间的109号人都发言,而且每人一份书面材料。如果这案子仍破不了,便让电检车间的300多名职工也人人发言,人人不落地交书面材料。这也是为了更好地体现民.主和法制,张扬民意,明白吗?好,散会!
过了几天,维修车间109号人,除了三个请假的全参与了这次劝谈--发言会,且交了书面材料。三个人请假,主任余忠没权批准,是肖经理签字批准才生效,因为一人的父亲去世,一个人的老婆刚生孩子,另一个人正患重病住院。
劝谈会从头至尾喧闹热烈,一反往常开会时的单调乏味甚至部分与会者昏然入睡的景象。开会的名义没有人说得准,似乎也未统一口径,有人说是劝谈会,有人说是表态、发言会,有人称之为人人破案、人人过关会,个别人说是揭发批斗会。
桑林按保卫科长胡自来的安排坐在主席台的最边上,看去傲然的尊严,脸红胀红胀。
保卫科长胡自来面无表情,坐在主席台上,几句开场白激昂公正,象一种震慑的力四下辐射,而且他象年青了好几岁,一生中在此刻寻着了感觉似的,举手投足颇到位,字字吐得铿锵慑人直刺人的肺腑:
现在是讲民.主讲法制 的社会,破案必须证据齐全。这种方式可能许多人不习惯但却最民.主最公开。我们先不下结论,听听大家的意见。大家的心中有杆称,称量称量这钱是谁偷的。
接着金干事按工资号从小到大点名,下面的人不是说"有"就是应"到"或"在嘞",而胡自来此时绷紧脸威然而坐,身子纹丝不动直到结束,那份板正威严的架式让底下不少人佩羡。不过这一切看上去却象是按编好的程序执行着,没出什么意外,也即没闯入什么病毒,一切按照那位不露面的编程高手所编写的程序进行,室内的每个人全成了程序中的文件或代码。
当桑林忍不住或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时,因说话急促而语无伦次,不少话大家听不清,但有三个字眼在他尽力的急促辩解的挤拥语言中格外清朗:我没偷。当胡自来问他--其实这话不知问了多少遍:你说该是谁偷的。桑林摇头且不语,似一下被人割掉了舌头,后来桑林索性不语,充耳不闻,两臂交叠抱在胸前,一脸冷傲与悲怆。
发言的顺序是按个人工资号从小到大,轮到时一个个起身离座,站着发言,个别的手掂 了事先写好的纸条念,不少人的发言颇为雷同而单一,但似乎并未有碍情绪的高涨与全身心的投入。
谁不想钱,急用钱,装修、交学费、吃喝、旅行、买房……可想过没,大家的血汗钱、养家糊口钱,为了买房啦什么的就下手,真能恨下心呐,要真有贼胆,去偷贪官的呀,偷工人的血汗钱,算个球哦!
没鸡巴蛋子,敢偷,咋不敢承担,钱都交出来了,这会儿硬球啥。所以极早回头,交待吧,从宽发落,这会儿硬抗没鸡巴意思。
人无完人,一时迷悟,可不能一直迷不知返。
偷别人的血汗钱,心也太黑,人格也太低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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