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某岁仲夏,伯虎一日独游西湖,正行于道中,见一酒肆,酒兴遂发,乃入。把盏酣饮罢,欲结账,往囊中探银,不料竟空空如也。乃环顾,亦无熟识,与酒保道:“某因走得匆忙,未带银两,暂赊,可否?”对曰:“否!”寅一时无计,面色难堪,不免心慌意乱,满面细汗。甩开手中扇,摇之,忽思道:“何不以扇抵酒?”言与酒保,又不允。寅低眉良久,心生一计,大声吆喝,卖其手中扇。
其时,肆中一长者,峨冠博带,乃杭州富豪也。问道:“汝扇区区,能折几何?”寅曰:“足下观讫方晓。”递之予视,富豪一瞥,乃曰:“扇上之画,分明信手涂鸦,乃出无名竖子之手耳!分文不值。”言讫,掷于地,寅甚不悦。
少时,一布衣书生模样,上前视之。拾扇观罢,拍案连称:“妙!妙!妙!妙哉!乃出名人之高手!”视寅良久,曰:“阁下莫非‘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耶?!”寅笑而未语,气静神闲。酒客闻之皆惊,争而观之,啧啧不已。众人皆出高价欲购伯虎之扇。寅都不鬻,独与那秀才。秀才摸出银两,只十两白银,乃曰:“吾钱少,恐难购得。”寅曰:“足下惠目识人,余钦佩之至,故此扇非君莫属,君若银两短少,余至只收五两,足付酒钱便可。”秀才收受,拱手道谢。这只是题外的一个闲话,就此打住,书归正传。
弘治戊午,伯虎应试南都,因其名声在外,常有求其字画者随其左右。话说有一富家千金小姐,某指挥使的女儿,对唐伯虎早有耳闻,此时得知唐伯虎已到都城,不免勾起一肚心事,于是吩咐下人持绢扇前去求画。
伯虎一看这扇,就知是闺房私物,近鼻一闻,一股淡淡的雅香。也是一件操琴书画的伴物,乃在绢上作二女踏千图,戏题曰:
二八娇娥美少年,
绿杨影里戏秋千,
两只玉臂挽复挽,
四只金莲颠倒颠。
红粉面看红粉面,
玉酥肩并玉酥肩,
游春公子遥鞭指,
一对飞仙下九天。
下人持扇回到府中,小姐接扇细观,观诗诗如画,观画画如诗,遂成爱物,终不离手。
却说伯虎这日闲来无事,想四处看看,于是避了众人,一人上街,东看西望,沿街寻景。不经意间,猛然抬头望见临街的阁楼上,一个年轻貌美女子与他四目相对。这女子正是那位求画的富家小姐。那女子早就仰慕唐伯虎的才华,心仪已久,然而身处阁楼,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急手书一封,把纸叠成四叠,望唐伯虎就抛了下去。乃四句小诗:“试毕圆月时,期以相会日,此生无它求,奉君凤鸾池。”后附小楷一行:“府后园阡陌柳庭亥时赴无误。”
伯虎会其意,收拾好字条,对楼上女子躬身一拜,那女子的满脸焦急才转为释然,眉头渐渐展开。
回到旅店,唐伯虎将字条裹于包袱中,不想他外出后,字条被其好友从包袱中翻出,“居然有这等美事”,好友将字条藏于怀中,心生一计。八月十五试毕,当晚,那位好友盛请众宾客,留住伯虎,换上大杯,频频劝酒,终将伯虎灌醉,颓然摊睡在床。
友人见伯虎已醉,随即散了席,遣散众人,换了一袭新衣,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按照字条指引,径直寻幽去了。
伯虎酒醒已到四更天,翻身起来,急赴先约,行至半路,忽闻前面人声鼎沸,嘈杂喧哗。
原来他那友人悄然摸到相府后院,顺阡陌过一小桥,果然有一遍低柳垂杨,暮色中有一年青女子悄然等在那里,那人大喜,假意冒了唐伯虎的名号,三言两语说得一些温存,哄得那女子望眼欲穿的心顿作水儿一般的柔顺,随即便恣意轻薄,大胆妄为起来。惜哉,美女以为的是心仪之人,却是个轻薄狂生。无才更无德的采花大盗。
再说相府,自小姐从后院出了相府许久不归,家人就有所察觉,闺楼绣房女儿家,不倚东窗临西窗,如何不见踪影,于是派人四下寻找,事情就此败露,双双被捉,指挥使闻此大怒,立取两人首级,可怜红颜枉薄命,青天在上也欺人。
唐伯虎赶路至此,两人的头已被砍下,人声鼎沸正是为此,唐伯虎乱中闻此大惊失色,急忙趋避,逃过一劫。真所谓:
色子头上一把刀,鬼场又见添新坟;
多少冤屈事,说来不由人。
又词云:
好姻缘,好风流,
佳人才子暗有勾,
莫道纤指信手缘,
心有灵犀一点通。
拨错弦,律不齐,
嫁错人,此生休,
若是寻得江南才,
爹爹还我女儿头。
6/24/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