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陶令评章后
千古高风说到今
——人淡如野菊
前天读书，读晋·陶渊明《和郭主簿》：“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前句是写松菊外在的美——菊开芳香，松之增辉；后句是写松菊美的内涵——坚贞秀美，霜天英杰。细想菊，“擢颖凌寒飙”、“秋霜不改条”，有着安贫乐道、不慕荣华，有骨气士君子的气质。陶诗淡然追求，像菊坦荡深情，可谓“人淡如菊”的风格。于是，陶渊明独菊，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已成千古绝唱。再想“东篱”二字，一种象征——远离尘俗、洁身自好。正如《红楼梦》诗说：“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于是，在昨天我请朋友画菊，他却画野菊花，并说这是菊之根本。只见他把秋的风，冬的霜泼洒宣纸，写一朵野菊，根植在险峻的山崖，展一抹绿，再一点鹅绒黄，静静绽放。他解释道，山崖的张扬，显示她的风范——“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于是，今天我去郊外，在秋天与冬天的边缘，我便久久地注视着一朵野菊花。她如一位美丽的少女，古曲风格，唐宋韵味，独自着芬芳，悠然着心情。孤傲而高洁，冷寂而纯净，恬静淡雅着展示出超凡脱俗的气质。这个时候，我的心情就轻松起来，心头的荣辱得失顿时清零，只有这个少女很近很近，如见“南山”也就不再遥远遥远。
由此，我想起故乡。因为野菊花是故乡的闪闪星儿，撒在风寒的小山、小村、小溪和树林里，就见炊烟飘荡着，弥漫出一缕野菊的淡气雅香，悠长如溪流一样，奔向远方；因为野菊花是故乡的大大眼睛，睁在记忆的天幕上，那儿有青梅、竹马、迷藏和恋情，还有母亲叫唤的小名，和着月光洒在野菊的一脸清纯，思维被旷野的酒随风吹醉。故乡，我的故乡，那野菊花的黄，一如天上泼洒的油漆，星星点点将故乡淋得透亮；野菊花的黄，如一只只斟满了思念的酒杯，侧影秋冬，风吹荡溢，嘴唇酌饮，指尖滴落。现在，我走在城市大街上，咀嚼野菊的留香，想着一个不能丢失的梦境：一朵放大了的野菊花，有一双美丽而期待的眼睛。
简约大方、黄亮如金的野菊花啊，平凡着朴实着伟大着。野菊花又称苦菊、甘菊等，为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她不嫌贫爱富。沟坎山坡，荒地篱间，任是贫瘠也能安身立命；一枝瘦条萌发多少细枝嫩叶，开出多少花朵，一如蓝天洒下无数星星闪烁。大地因有她，而生机盎然。那花瓣均匀地包围花蕊，那叶子翠绿里泛着黄，风中尽管颤抖，根须却牢牢地抓紧大地。朝阳升起，总是顶露迎晨；风雨也来，腰杆总是挺起。没有蜜蜂的青睐，没有牡丹的国色，更没有水仙的娇美，但那纯洁简单的颜色却美丽一个秋冬，演绎着“愈简单愈丰富”的精彩生命。
现在，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她气芳香，味苦寒，清热解毒本草纲；让我轻轻地告诉你，用她泡茶，沁心脾，咽喉肿痛就靠她；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头上戴她，她避邪，夜行山路鬼见怕；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她的花语，静专一，黄白纯洁分外香。
就这样，我把初冬的凉意叠起来，因为我看见了大地上绽放出星星点点的野菊花，风过娇羞，花蕊轻颤，摇曳希望和坚韧，吐尽昨日的忧伤。山崖上点点不成片的黄，洒在天边的彩霞上，着色画家笔墨，搅动诗人灵感。这朵花儿败，那朵花儿开，柔弱出带钢的内涵——情素一诗，风采一画。她的败与开，都是认真且明艳，饮尽暮蔼与寒露，滋生顽强与勇敢，否决凄凉与萧条，启迪人生无憾——人淡如野菊，孤芳也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