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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摘]淋湿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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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暖花开
  
  
  苏然正坐在咖啡馆里细细品尝着卡布奇诺带来的苦涩味道,嘴边还有残留的泡沫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是初见清远的地方,苏然永远记得他微笑地为自己点下一杯香草拿铁时露出的暖人笑颜。彼时,他们都是极易害羞的孩子,就连迎上了对方呵出的热气都会羞涩地红了脸庞。
  
  ——行吗?
  
  清远温柔地询问。
  
  ——恩。
  
  如此简单明了的对话,却让这不大的咖啡馆里溢满了暧昧的泡沫。
  
  那时的苏然并不知,这一心动的凭证竟成了自己永远无法逃出的陷阱。
  
  若得此情,何求其生。
  
  2.
  
  ——一个人要小心,到了记得联系我。
  
  ——恩,知道了。
  
  我坐在厦门机场大厅里耐心地回着颜澈的简讯。这是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我穿着T恤拖着厚重的行李等候着飞回家乡的航班。
  
  候机室里穿梭着拖着疲惫又期待神情的人们,清晨的机场宁静暗沉,犹如我如今的心境。
  
  清晰地记得自己当初考到这所海滨城市时内心的愉悦,这是我梦想堆积之地,因了它的无垠大海而让人倍生敬畏。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然的无声力量,面朝大海,无论是谁都显得渺小不堪。可当时的自己却全然忘了些许现实,终于考到这里后,饮食的不习惯与水土不服让自己很是难受了一阵,这段时光,说来便觉心酸。
  
  在大学新生迎接会上,我第一次遇见颜澈。他穿着干净的衬衫坐在舞台中央安静地弹奏着钢琴,那专注的神情与帅气的面庞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台下有许多女生都尖叫起来,我默然注视,并不觉心动。
  
  我着实不爱太过张扬的男子。
  
  3.
  
  清远离开的日子里,我平淡地过了好些年,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打饭,做尽了寂寞之人该做之事,偶尔与言真通通电话都是尽量回避有关清远的话题,言真了解我的伤,所以从不提及那些黯然神伤的往事,但这毕竟是无法忘却的事,逃也逃不掉。
  
  ——我真想来陪着你。
  
  言真每次都在电话里叹息。
  
  ——谁能总陪着谁呢。你不必担心,我过的很好。
  
  我总是倔强回应来自外界的关心,自从清远离开后,我便如此保护着自己。对于言真的关怀,我亦有意无意地回绝着,她总无奈地笑我固执,却也因明了我这份固执的意义而默默无语。
  
  ——这世间有许多事并不是我们所能预料,如一个人的归来与离开,一生所经历的种种变换。我不怪他,我或许仅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可他却成了你生命中那无法越过的劫难吗。小然,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没错,我本是开朗之人,却因他的出现搅乱了所有生活的轨道,我何其不恨他,可若是恨能解决一切,那么早于两年前一切便已风平浪静,又怎会有如今寂寥又孤傲的苏然。
  
  言真前往外地读书时曾告于清远,望他能好好照顾我,他当时那不语的微笑中竟透着些许为难,或许我早该察觉,自那时起就该了解他心中那人并不是我,可我偏是那么傻,被他那暖人的笑骗了那么多年。
  
  ——小然,我早就看出,他托付不得。可是看到你如此幸福我怎忍心拆穿,可想现如今他还是辜负了你。
  
  ——年少无知,总以为谁都会爱你到老。现今才知道,那些不过是幻想罢了。
  
  ——那你准备如何,总不能就这样消沉地过活吧,你还年轻。
  
  ——言真,有些东西与年岁无关,你该懂得。
  
  我了解言真于我的无奈,亦知她内心的担忧,所以我并未向她提起清远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深藏的人,我宁愿让她认为清远是决绝地遗弃了我,亦不愿让她知晓清远于我的不爱。我便是如此自私之人吧。
  
  其实,在清远离开之时我便问过他,那人是谁,我可见过。但从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便可以看出他内心不愿透露的伤口。
  
  ——小然,人人都有不愿提起的过往。
  
  ——那这过往你可曾深爱?
  
  ——是的,倾尽我的所有。
  
  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呢,我爱的男子在我的面前坦白了他对另一个女子的爱意,而这个我从未谋面的女子却抛弃了我最想要的那份真情,果真是天意弄人。
  
  我看他微笑地消失在我的世界,带着些许轻松,我没有阻拦亦没有落泪,只是在而后的日子里颓唐地过活着,活得叫自己都心酸,我确实无法忘怀,亦不愿忘怀。我开始丢弃好看的裙摆,开始舍去华丽的装束,开始活得淡然无华,颜澈曾因此笑我像是与世无争的道士,但其中的种种经历他又怎会懂得。
  
  若失此情,生亦枉然。
  
  4.
  
  大学的日子,我努力过得充实,因觉得自己的课程并不算繁杂,于是想到了选修。我不可免俗地选择了经济,因骨子里的那股强势而望能自己养活自己。
  
  我并不因自己偶尔能写出些许文字便自命清高,一心认为自己能靠键盘闯出一番天下,这世间有才之人实在是多,我不过是一粒微尘罢了。
  
  第一次上课,我穿着T恤与牛仔裤,扎着简单的马尾,抱着几本经济类的课本便进了教室,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书桌上,灰尘在眼前跳着欢欣的舞蹈。这一切都与清远在时相似,仿佛是近前的美好,实际却潜藏着无法逃脱的阴霾。
  
  很早以前我便听说教这课的教授是一学术极其渊博之人,而更因了他的谦逊与幽默,他的课每次都是座无虚席,这次来我才算真正见识到。我已算来的很早,想要占个靠前的位置,但没想到进教室时前排便已坐满了人,我只有无奈地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窗边。
  
  快要开课时,教室的门口闪进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前台往后张望,终于在看到我身旁的空位时狠狠地松了口气,他大步跑到后排,费力地挤到我身边的位子坐下。
  
  他脸上的汗珠晶莹剔透,干净的眼神竟让我有了片刻的失神。
  
  ——你是经济系的?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呢?
  
  他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边随意地问我。
  
  ——不,我只是选修。
  
  ——恩,这样。
  
  这人便是新生迎接会上被我嗤作张扬的男子,而现如今我却因他的干净而想到了清远,他的眼神与清远截然不同,犹如一弯浅浅的海峡,清透没有杂质,而清远,则如无法见底的深渊,令人猜不透。
  
  这日,我知道了他叫颜澈。果然人如其名。我想。
  
  而后整个学期的经济课,我都与颜澈坐在一起。那些令我头疼的微积分在颜澈看来却显得栩栩如生。我常笑他该去选修数学,却了解他并不属那种死读书之人。他亦常笑我脑筋转不过弯,却依旧耐心地与我讲解那些难懂的数字。
  
  彼时,我们已渐渐熟识,算是明了了对方的些许习惯,但对于往事我却从不与他提起。每当他玩笑似地问起,我便会悄然沉默,不想多说什么。
  
  他也算是极其聪明的男子,虽无法掩饰那颗好奇之心,却亦了解有些过往是不可触碰的,一碰便一发不可收拾,因而每当我沉默不语时,他便不再多问,与我一同沉默下去。
  
  我想,这事总可以一直埋在内心深处,只要无人强行挖掘便不会有事。
  
  我便这么自以为安然地活着。
  
  5.
  
  回至家中,迎上了母亲暖人的笑颜,我并不忍说出自己在异地的不便,母亲关心地询问,我亦只是点头说一切都好。母亲担心我双修劳累,总是劝我不必太辛苦。我明了她的苦心。
  
  ——累了一定要休息,不会的可以慢慢学。
  
  我点头,都快笑出声来,这话是颜澈常讲于我的,如今出自母亲之口,我才发现颜澈定会是个称职的父亲。原先我总笑他是唠叨的大叔,可现今看来,他果真是懂得关心人,若是做他的女友,定很幸福。我想着。
  
  呆在家中的日子,颜澈常与我联系,夜晚也总会传来简讯道声晚安,这是清远在时也有的习惯。清远亦是那么懂得照顾别人,脾气温润,笑起来有好看的酒窝。
  
  我并不懂如今还如此挂念着他情何以堪,但这城市的种种仿佛都烙上了他的印记一般无法抹去。橱窗里那本被我撕碎又片片拼起的日记,楼下那间我们初见的咖啡馆,衣柜里那条曾被他赞美的棉布长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得令人痛心。
  
  清远,我果真是忘不掉你。
  
  6.
  
  我于十六岁爱上你,犹如虔诚的教徒般匍匐在你的脚下,那段时光我仿佛活得尊严尽失,只是一味地站在你身后默默注视,不出声亦不反抗,不奢求你的目光与爱情,只求瞳孔中能有你的倒影。言真说我叫她心疼,怎可如此谦卑地爱一个人,可她不懂,我对你,亦是倾尽我的所有。
  
  那年炎热的夏天,我穿着棉布长裙兴冲冲地往中心广场奔跑,然后我看见你,犹如一株静谧的植物静静地生长在人群之中,四周的一切都全然停止,唯独你与你的微笑让我记忆犹新。
  
  ——来了?
  
  耳畔响起你温柔的声音。
  
  ——恩。
  
  ——你穿这裙子真是好看。
  
  我低着头,不敢看你赞许的眼神,亦不愿让你看到我早已羞红的面颊。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的装束露出赞美之意。我何其兴奋。
  
  我并不爱着裙装,因了我性格的不文静而使得我那不大的衣柜里全然被牛仔与T恤充斥,可自从遇见你,我便如此努力地想要成为你喜欢的模样。
  
  我开始着纯白的棉布长裙,开始戴好看的蝴蝶结发卡,开始穿碎花纹的凉鞋。只因我想成为文静亦窈窕的女子,博得你的欢心。
  
  你看,我便是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以为靠着外表的改变便能胜过那个早已在你心中生根发芽的女子,凭着自己的一厢情愿,便认为你心中的她定是文静亦窈窕的。我曾想,若是无法被你爱上,那么哪怕做她的影子也行,可现今我才了解,自己连影子也是做不成的。
  
  我永远是苏然,永不可能成为你心中的那个人。我对她全然不知,又怎能做一个让你喜爱的影像呢。
  
  可这些,我也是事后才懂得。
  
  那日,我们并肩坐在广场旁的座椅上,眼前是人潮涌动,我紧张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清远忽地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肩膀,让我不必紧张,我侧脸看他,那样暖人的微笑,仿佛时间都停止。
  
  随后,他建议去湖边走走。我连连点头,随他带着走。夕阳西下,天边露出一丝红晕,他驻足凝望,偶尔发出几丝感叹,赞着无暇的落日。红日的光辉映照在他的脸上,勾画出了一幅动人的轮廓,看得我心都醉了。
  
  在湖边的小道上,两旁便是极密的树木,我们并肩行走,似若似无地擦肩。我因陷入沉默而倍感尴尬,害怕他感到无聊,可每次偷偷看他,都只是看到他安静的表情,看不出内心。
  
  ——你会感到无聊吗?
  
  我轻声询问着。
  
  ——抱歉,其实我不是这样。
  
  我收回目光,无奈地开口。
  
  ——不会,怎么会呢。这样的安静我很喜欢。
  
  他语气中露出一丝惊讶,仿佛为我的询问感到不思议。我早该知晓,像清远这样温柔如水的男子又怎会偏爱热闹呢。这样的安静他并不觉尴尬,而是由衷地喜爱与珍惜,而我,却连这片刻的安宁都不甘于忍受。我与他终究是不同。
  
  他仿佛看出了我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是时又轻柔地捏了捏我的肩膀,似是告知我他语意的单纯。我抬头对他微笑让他放心,心却微微颤抖。
  
  而后的行程,他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一碰便不舍放下。
  
  我们就这么牵着手慢慢地行走,我不再言语,随他行随他停。我想,我甘愿献出一辈子的时间,让这一刻,永驻。
  
  7.
  
  回忆,真是吃人的东西。
  
  我本以为,逃离到另一个城市便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却怎知过去早已成了我丢不掉的包袱。
  
  清远,你还要呆在我的记忆里多久,还要多久你才肯离去,哪怕离去时轰轰烈烈。
  
  8.
  
  言真电话来时,我正赖在床上不愿起身。
  
  是时已是烈日当空,阳光钻过帘间的缝隙调皮地于床单上开出金色的花朵。母亲多次推门进来,可却只是拍拍我便又退了出去。她不再怨我赖床不起,而是心疼地不愿叫醒我。我虽早已醒来,但身子却软得动弹不得。
  
  ——小然,我明早就回来了。
  
  这话如同一击钟鸣般震动了我的心。我于床上坐起,忽地便语塞。
  
  这一刻我不知等了多久。
  
  这些年来,我不知孤独一人过了多久。身旁有些说笑的朋友亦进不到内心去。言真总担心我,可那个于她来讲坚强无比的苏然怎可如此轻易就倒下呢。我不愿承认我的难过,亦不想让她在异乡担心,因此,每次通话我都绝口不提我的伤怀。
  
  可言真要归来,我果真是欢欣得不知所云。
  
  苏然,这世间又有谁不需要朋友呢。你与言真从小一起长大,你敢说你能少了她坚定地过完余生吗?每次通话便佯装成熟坚强,可她当真要回到身边时,你却激动地几欲落泪。
  
  ——好,我明天去接你。
  
  沉默许久后,我终于开口回应。只听那头言真笑得真切,我听着,仿佛她已到了眼前一般。
  
  是日,我乘车近一小时到达机场大厅等候。听着机场播报航班到达的消息便迫不及待地站到了机场出口。
  
  两年了,不知言真是否变了模样。
  
  人潮涌动,我垫脚张望。
  
  犹记得两年前送别时的情景,依旧在这个机场,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时,我的身边还站着安静温柔的清远。
  
  言真握着我的手,眼眶里全是泪水,她说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说完便语塞,只是望着我流泪。我不多言语,只是伸手抱她。我并不舍,却了解这关系言真的前程,因此我不露伤心之意,只是一直叮嘱她要学会照顾自己。她点头,随后望向清远。
  
  ——小然,就拜托你了。
  
  她这话语中的真诚与无奈令我鼻酸,我哭地更凶。彼时我还是不懂事的孩子,性格并不如现今般寂寥坚强。我看到清远对她微笑,但并没有说些什么。我以为他这样便是答应了,却怎知他内心的犹豫。那时真是年少。
  
  事到如今,他的犹豫没有错。因为他随时都可能离开我。若他对我没有爱,怎会甘愿一辈子陪伴我左右,这于他来讲无疑是勉强。
  
  罢了罢了,如今想这些又有何用。
  
  我摇摇头,继续无声又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我于人群中寻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喊她,用尽我的全力,然后不断地挥手,仿佛怕她寻不到我。她顺着我的声音慢慢寻找,终是看到了我。那一刻,她脸上露出了我久违的笑容。
  
  她一路小跑,随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小然,你一点也没变,素面朝天,却还是那么漂亮。
  
  她言辞中尽是欣喜之情。
  
  我仔细看她,烫成波浪的卷发早已长至肩头,着碎花雪纺裙,银色的凉鞋,皮肤依旧白皙如雪,全然不像以前的言真了。
  
  我笑她,怎么两年前送走的那个帅气的女生,如今却出落成如此美丽的女子了,真是叫我也嫉妒。她恼地伸手打我,却掩不住内心的欢欣。
  
  两年的时间着实能改变许多。周边的女生全都着好看的裙子与凉鞋,偶尔心情舒畅便会往面颊涂上些许装饰。而唯独我,依旧穿着朴素。我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外表再光鲜亮丽又如何,若心已死,这些便全是泡影罢了。
  
  我拉她回家,一路上她一直说个不停。我微笑倾听,不予评价。我向来愿作一位倾听者,即便很多时刻,有些话语在听完过后便觉不值,但对于言真,我是甘愿倾听的。
  
  我带她去了楼下的咖啡馆。这咖啡馆不久前换了装潢,如同移植了我于此的所有回忆,望着它,我百感交集。
  
  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而言真,如此碰巧地点了香草拿铁。我望着她面前的那杯,犹如看见了我的过去。我就这么发呆,恍然间被言真叫醒。
  
  ——小然,这该是你伤心之地吧。
  
  ——没有,我早已忘了。
  
  ——我了解你,这些事对你来说便是伤疤。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是如何来过,但是,我真想知道。
  
  ——我……
  
  ——这一路来,你片字不提。只是安静听我叙述,这不像你,曾经的你是多么活跃,甘于倾听却亦愿意叙述。小然,若你愿意讲,我便愿意听,无论何时。
  
  我望着她,她眼中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坚持。我们就这么对视了许久,谁也没有把目光移开。我轻声叹息。
  
  ——果真什么也瞒不过你。
  
  9.
  
  有人说,一生中,有许多事情,其实便是发生在梦与醒的交界之处,归根究底,世事并无真假之分,只有虚实之分。
  
  我并不知清远于我来说是虚或实。有时清晨醒来,我会以为他不过是我的一场梦罢了。这梦里有爱亦有痛。
  
  我于身后追逐他,告知他,为了他,我甘愿牺牲。可他却在许久的沉默后回应,我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牺牲。
  
  这梦与哀歌相同,梦里我成了那一直等待的岸边人,而他是那奔向大海的渔夫。他为了心中的大海,狠狠地舍弃了与我的承诺。我想挽留你,但我胜不了一片大海。
  
  年少的我,总是务虚为实,把梦想误认为真理。我爱他成了我心中不可泯灭的真理,这活脱脱是丢了尊严。但那时我依旧甘愿,只因误解了爱情的真意。
  
  他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陪我走了一段路,尽管这路途异常短浅,若我足够洒脱,我会以为,他的离开,也不过是为了成全我,独自承担自己的生命。
  
  爱一个人,有时便可以如此谦卑。可不论有多谦卑地爱你,你终究还是离我而去了。
  
  而你离去的原因,亦不过是因为你像我般谦卑地爱着另一个人。爱到最终发现,无论身边站着怎样的女子,无论这女子爱自己多深,也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萧条活下去了。
  
  10.
  
  ——他心中一直藏着一个人。这人与我不同,他甚至不愿告知我关于她的一切。言真,当初我不愿告于你这个事实,是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愿接受。我如此爱他,以为靠着自己的真心便可以打动他,怎知到了最后一切都是一厢情愿。
  
  ——他说他对不起我,我没有多语,没有挽留,只是呆滞地说了再见,然后他便走了,连头也没有回。
  
  ——可我不恨他,他只不过同我一般在追逐自己的爱。我祝福他,尽管他欺骗了我。
  
  我低头叙述,手不停地搅动着咖啡,这些藏在内心许久的话说起来便一鼓作气,没有半点停顿。言真一直沉默,偶尔捏捏我的手来示意她在身边。
  
  我就这么说着,直到我眼眶里溢出了泪水。这些年来,我从未哭泣,就算是清远决定离开,我亦没有流泪。言真看着我,眼中满是心疼。她掏出纸巾帮我擦拭,沉默不语。
  
  一切都过去了。她的眼神这么说着。
  
  这一刻,我忽然便觉得轻松。这些回忆我一直埋在心底,无人问津亦不想挖掘。两年后,当出现颜澈时,我依旧没有将它释放。这些压抑着我的曾经,把我折磨得疲惫不堪。如今我将它说于言真,仿佛经历了一场祭奠。
  
  我想,如今的我,对清远的应再也不是无畏的爱了。
  
  封尘的回忆,该是面对的时候了。
  
  11.
  
  当我收到颜澈的简讯时,我正于镜前试着那条封尘已久的棉布长裙。
  
  许久未动,它已微微有些发黄,但穿来依旧舒适,把身材衬得修长。
  
  前些日子,言真告于我,因有人听说她回来了,于是想借此机会找同学聚聚,地点便在我家楼下的咖啡馆。他们说已约到了多人,而这多人中,便有清远。
  
  言真问我时,语气中带着些许迟疑。
  
  ——小然,若你不愿去,我不勉强你。
  
  ——不,我不愿被过往困一辈子。
  
  我异常坚定,令言真都惊讶。
  
  之前的日子里,我连提都不愿提起的过往,如今却用了十万的信心去面对。那被言真称为我生命之劫难的男子,我亦产生了勇气相见。在与言真谈后的这些天里,我想了很久。想这几年来言真劝我的话语,想得掉泪。
  
  我该是辜负了她的苦心多久。我该是对不起自己多久呢。
  
  我被回忆所困,活得不洒脱亦不直爽,被爱这东西折腾得几欲崩溃。爱该是令人振奋的,却令我愈加消沉,这是我的不该。
  
  可决心易下,做到极难。这次,便是我最好的机会。
  
  于是我从衣柜里翻出了那条尘封许久的棉布长裙,想穿着这属于过去的东西去面对那只属于过去的人。
  
  手机微微的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翻开来看时才发现,颜澈的简讯我已有许久未回了。
  
  ——这些天怎么总不回我的简讯,我很担心。
  
  这人,还真是像我家人一般,连言真都从不如此频繁地传讯于我。
  
  ——怎么?我还得时刻向你汇报不成?
  
  按下发送键那刻我便有些后悔,我从不这么咄咄逼人得与他讲话,这句该是语气最重的吧。果不其然,他许久未回复,定是被我杵的不知所云了。
  
  许久前我便与言真说起过他,说他的细心与唠叨,说他每日传讯于我的频率有时令我有些心烦。可这些抱怨却让言真扑哧笑出声来。
  
  ——小然,你可知,他这是喜欢着你呢。
  
  喜欢着你呢。这话就这么萦绕耳边让我目眩。
  
  说真的,这些年来,我就这么一厢情愿地守着那只属于我与清远的过去萧条过活着,并未注意外界的人或事。颜澈的出现如同一场意外的大雨降临在我的世界,令我本就暗沉的生活变得有了些许光彩。
  
  可为何我从未注意到他的好呢。
  
  他弹得一手好琴,每次校内活动他都被邀请参加。他面容姣好,令校中许多女生如痴如醉。他温柔细心,把一切都考虑的面面俱到。他亦单纯干净,不如清远般满怀心事。
  
  光是这些,都足以让他成为超越清远而存在于我心的男子,可我偏是当局者迷,若不是言真提醒,我依旧不知他的用心。
  
  有时,连言真都觉得我待人愚钝,从来看不出别人内心的想法。不知这是优点还是缺点,但总归叫人无可奈何。那些渴望说出的话语遇上我时便如胆小的鱼儿般钻入了石缝里。他定是没勇气开口。言真说。
  
  自那时起,我常想,若他开口了,我该如何回应呢。曾经我想,我定是干脆地拒绝,但时间长了,我忽然发觉自己并无决绝待他的想法。难道我也对他有了感情吗?这想法闪过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摇头。我该与他并不适合吧。
  
  12.
  
  时间果真如流水一般。
  
  我划着日历,发觉明日便是聚会的日子了。
  
  真要穿那棉布长裙吗?我问自己。这些天来夜长梦多,本已下定的决心也不自觉地动摇了很久,每次便想着顺其自然,可当这刻真要来临时,心中的动摇却依旧。
  
  言真打来电话给我,语气中带有试探。我明了她的用心,因此告诉她我并不会改变想法。挂了电话后,我坐在床上发呆,手里拿着那条长裙,心中一阵迷茫。
  
  亦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竟会于此时传了条简讯给颜澈,我问他是否期待我着裙装的样子。而后我握着手机,不知他会作何答复。过了不久,手机便震动起来。
  
  ——我只期待你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不禁动容。看着这话语,我想了很久。这些年来,我喜欢什么样子的自己呢?清远在时,我努力想成为他喜欢的样子,因此我尽心打扮,想变得淑女美丽,言行举止都格外小心。而他离开后,我便再也无所谓自己的样子了。
  
  若我着那长裙,究竟为何。为了让清远看到我如今依旧可带着过去的回忆顺畅地走下去吗?连我自己都不懂这样的居心。若我想让清远看到我过得好,那该是让他看到,没有了他,丢掉了与他的回忆而过的洒脱的自己吧。
  
  我笑着把那条长裙重新挂进了衣柜里。如此,才真正心安下来。
  
  次日,我披着头发,穿着黑色短裤与胸前有可爱小熊图案的白色T恤走进了楼下的咖啡馆,若说我淡定,那亦是骗自己吧,心中的鼓早已不知被敲了多少遍。
  
  我站在门口四处寻觅,终是寻到了言真,她亦看到了我,于是起身朝我走来,要领我过去。
  
  ——他们都来了。
  
  言真轻声对我说。我了解,她想说的其实是,他来了,清远来了。
  
  我被她领到里间,发现包间里早已坐满了人,而在人群中,我一眼便认出了坐在角落里的清远。他身着格子衬衣与牛仔裤,手端一杯柠檬汁静静坐着,偶尔有人同他招呼,也只是微笑回应。
  
  他真是一点没变。
  
  多年前,他也是用这暖人的笑令我心生爱意,从而紧随他的脚步这么多年。我想,这便是宿命。
  
  他抬头看我来了,表情并没有太多异样,只是如待其他人一般对我轻轻一笑,我一时愣得不知是好,几秒后才回神僵硬地扬了扬嘴角。
  
  言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于是待我跟众人打过招呼后便把我领到了离清远较远的位置坐下,她递给我一杯柠檬汁,然后抱歉地告于我她还要出门迎客,望我等她,我笑笑作为回应,让她不要担心,之后她便退了出去。
  
  我并不太爱喝柠檬汁,但因这是最安全的选择,于是言真便点了许多杯。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各自谈笑着,我轻声叹息。若是以前,我定会走上前去与他们坐在一起,然后谈天说地,谈至乐处还会笑出声来,可如今,我宁可一人坐着等言真回来,我着实变了。
  
  我侧脸寻找,想再看看清远如何,可目光却怎么也无法在原先的角落里寻到他。这是在干什么呢,现如今难道还如此在乎他吗?我不禁摇头。
  
  ——在找我吗?
  
  这话一起,着实吓我一跳。清远不知何时坐到了我旁边,依旧端着那杯柠檬汁,暖人地笑着。我一时被他弄得不知所云,感觉异常尴尬,于是一直沉默着。好在他无所谓地笑笑,随后便问我近来可好,说完便喝了一口果汁。
  
  ——好,一切都好。
  
  我佯装坚强地回答,努力使自己淡定下来,不想在他面前乱了阵脚。
  
  ——过得好便好,你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那你呢,和她可好?
  
  ——你觉得呢?这些年我一直追随她的脚步,她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可最后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傻,她就这么回头告诉我,别白费力气了,我怎么也不会爱你。她一点也不顾我的感受,可她这么说了我又能如何。这样说你懂吗?
  
  我怎会不懂?清远,你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自以为是,总认为有些苦难只有你自己才懂,殊不知,别人在你身上留下的痛你早在另一人身上留下了,而那人便是我。可如今你竟问我可懂,这说来便荒唐可笑。若说懂,我怕是比你更懂罢。
  
  我想,那个于你来讲如女神般的她定是也在追随着属于自己的爱,且也在承受着我们都承受过的痛罢。这局如连环套般把世间的人类套入苦难中,遇到相爱的人才会结束。可世间相爱之人何其多,为何就没有我们的份呢。
  
  ——清远,并不是倾尽所有就定有回报。这点我从你身上就早已学会。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小然,其实这些年我过的并不好,除却她的冷漠,还有我对你的愧疚。或许我当初不该一时冲动与你在一起,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承受这种痛苦。所以我一直想知道你过的如何,是否一切都好,若你好,我才能少些歉疚。今日看你如此沉默,只是一人坐着不多言语,我便知道你变了。你以前如此活泼,莫非是因为我,才变得如此无声?
  
  ——不,你错了。人都会变,并不是因为你。
  
  ——如果是这样,那更好。
  
  你听后丧气地垂下了头,或许这些年,你一直庆幸这世间有一人会为你痛苦为你改变,而你认为这人便是我。我着实是因你封闭了我自己,也着实是为你痛苦了许多日子,可我并不愿让这些成为你成功的证据。若骗得别人感情便是筹码,那么如今的你才是变了。
  
  我看着喋喋不休的你,无尽地向我抱怨她待你如何,又无尽地向我道歉,这道歉中蕴含着感情失败中的些许小庆幸。我忽然觉得当初爱你真是错误,现在坐在我身边的你,不再是那个宠辱不惊的清远,不再是那个温柔干净的清远,而更像一个无法控制情绪的怨灵。我第一次想要摆脱。
  
  ——清远,其实当初我只是年轻,误以为自己有多爱你,于是对你一味迷恋,忘了自我。你离开我,我亦伤心难过了很久。可是当我去到了自己想去的城市,过了自己想过的生活后才发觉,有些事不过是年少无知罢了。而我对你的情感便是年少无知罢。这些年,我了然一身,过得简单随意,比同你一起时轻松了许多。诚然,我也遇见了对的人。原谅自己的一时冲动,我并不怪你。经过了生命的洗礼,我开始变得沉默。退掉了曾经浮躁的生活方式,我发觉自己活得更容易。你懂吗?
  
  ——你这么说,真的成熟了许多。我……为你高兴。
  
  他意犹未尽却又无奈地结束了无止尽的苦水,尴尬地为我祝福。是时,人已来齐,言真也进了包间,她看到坐在我身边的清远后,表情变得复杂,随后她走到我身边来,轻声问清远能否让位于她,清远愣了片刻,点点头便回了原位。
  
  ——他与你说了什么?你千万不要被影响。
  
  ——你放心,他早已变了,两年的时间,他如同老了十岁。而我与他之间,也真的结束了。
  
  我侧脸对言真笑笑。
  
  果真,都结束了。
  
  这背负了多年的包袱于此刻被我重重丢在回忆里。
  
  着实,早已人事全非了。我这些年守候的亦不过是些幻想罢了。而今,我终是了解,有些过去并不用我舍弃,因为它早已丢弃了自己。
  
  清远,看着如今的你,我发觉,占据在心中那个不灭的影已然若有若无。
  
  若舍此情,海阔天空。
  
  13.
  
  准备出发归校那日,母亲于家中细细打点着我的物品。她不时感叹两月的短暂,却只是埋首清理。那背影令我心酸。
  
  到机场时,言真轻轻抱了抱我,她不舍地说,过去是你为我送行,如今是我为你送行。为何我们总要分别呢。我捏捏她的肩膀,不时逗她,告于她我们无论分别多久都依旧是最好的朋友,她笑着点头,握着我手不愿松开。
  
  母亲在身旁问言真要待多久,她说这次时间会较长,可与我却只能待两月,心中着实不舍。说着便有泪在即,母亲听着也仿佛动了情,不禁要落泪。我笑她俩矫情,又不是生离死别,若是校里同学见了还要笑话。说到这,言真忽然抬头认真看着我。
  
  ——有件事想告诉你。你在学校也应活跃些,如你高中时的摸样。交些朋友终没有坏处,我虽懂你,可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所以想有人替我陪你。
  
  ——你这话说的,我一人不也挺好。
  
  ——我怎么不觉着你好?若是你想,若你心中真已全部清空,你或许能试着考虑他看看。
  
  言真如此说着,我一听便知她指的谁,可我装傻,默不作声。她被我弄得无奈,只好说一切随我。
  
  正聊着,机场大厅的广播响起,该登机了。
  
  ——我了解让你如今考虑这些可能还为时过早,但有些东西,经不起你犹豫,若是错过了便没有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从未看言真如此正经严肃,我不好拒绝,只得连连点头。随后,我与她们抱抱,道了再见便上了飞机。
  
  坐在飞机上,我亦昏昏沉沉的,想着言真的话,更觉头疼。
  
  颜澈着实是个好男孩,若他爱着我,那何其不是我的幸运。
  
  可我并不保证,我能把我的心,完整地给他。
  
  人有时便是如此奇怪,明明有人爱你如此,你却不知足,因怕自己给不了对方承诺而最终放弃。可怎知,让他爱你便是对他最好的成全,若是你连爱的权利也不给,那才是对对方最深的伤害。
  
  这一年里,颜澈从不勉强我什么,不追问过去,亦不奢望将来,只是安心过好现在。他干净地连心事都透明。他对我的心意恐怕也只有我这愚钝之人未曾发觉吧。当他退回所有对他迷恋的女生的信函,当他毫无怨言为我讲解那些难懂的题目,当他每次帮我占据最有利的听课位置,当他……
  
  若我不是因为清远占据着内心,恐怕也会不自觉地对他产生爱慕之情吧。
  
  可不久前才退出过去的我,终是没有勇气。
  
  我看着机窗外的湛蓝天空,心中忽起苦涩之情。
  
  我并不甘愿错过,亦不知该如何抓住。
  
  心中只想,顺其自然罢。
  
  随之便睡去了。
  
  一直到广播响起,我才睁开双眼。看着窗外出现的一幢幢楼房,明白自己已到了。
  
  不知颜澈此时是否也到校了呢。他向来都不是习惯早到之人,这时该还在路上吧,我想着。
  
  我打开手机传简讯于言真和母亲告于她们我已到达,之后便拖着行李随着人群往门口走去。
  
  门口站着许多接机之人,他们兴奋地朝人群呼喊。若我也能有人等候,那该有多好。
  
  正想着,竟听到了颜澈的声音。
  
  ——苏然!
  
  我摇头,相信这定是幻觉,于是继续向前走着,没有抬头。
  
  ——苏然,这里!
  
  我努力听,终于确定那便是颜澈。我垫脚张望,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颜澈挥舞的手臂,他正兴奋地呼喊,叫我过去。我一时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向前挪动着,只想快些到他身边去。
  
  ——你怎么来了?
  
  ——我早些来了学校,知道你这时过来,我来接你。
  
  他额头的汗珠晶莹剔透,与我初次于经济课上见他时相同。
  
  他伸手抢过我的行李,拉着我的手便走,一路上还说了许多他暑假在家乡发生的趣事,我就这么听着,心里一片潮湿。
  
  我第一次发觉,除了言真,还有这么一个人,值得我倾听。
  
  14.
  
  街头的三角梅开得无比茂盛。
  
  可怎么茂盛,也永不及我心头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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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11-07-29
一颗云心,怕别离,伤别离,怨别离,然今生别离却和我如影相随。
或许,这就是命运中的命运,无解,无力,
直至最终再不敢触碰最柔软的心底,
怕大雨滂沱,怕整个四季都是细雨霏霏。
一篇字儿,一段时光,万般柔软,如斯真纯,静静地读,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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