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此刻,我坐在东湖湖心亭的杨木台阶上,脚下一米就是湖水,现在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晚上二十三点,按照中华传统的计时方法已经是八月十六的子时了。我在这样的景致下给你打电话,让你与我一起分享西域戈壁的中秋月——
我的面前是一大片广阔的湖水,湖对岸是湖滨路,有明亮的路灯和双向流动的车灯,湖滨路后头是一长排大约十几幢一样造型的住宅楼,它们全都被橘黄的射灯反射着,那一溜非常温馨的橘黄。于是橘黄便成为整个东湖月夜的主色调。因为它的倒影几乎占据了湖面的一半。
东方,你的方向,正对着我的,就是月亮,她是今晚的主角。那么明亮,似乎比故乡武陵山的月大些,月桂树甚至也感觉比故乡的更葱茏。你问我,天是什么颜色,我大声地回答是灰蓝,灰蓝灰蓝的。——明媚而深邃,不仅是天的颜色,也是中秋的色调。月亮的旁边有淡淡的白云,很淡很淡,真就轻描淡写。而整个天空,没有一颗星星。许是东湖的景致极有人气,所以月亮并不孤独。
三三两两的人们打我的身后走过,我的右边坐着两位少女,她们嘻嘻哈哈地赏月;左边坐着一对情人,她们静静地却是极幸福地赏月。我在她们中间,旁若无人地与你赏月。我也是极幸福的一个。
有戏水的快艇从湖面划过,那倒影的水便整个地被打破,远处橘黄的湖水,被涟漪传递,把月亮的一柱银色,随着水波一直递到我的脚底下。竟情不自禁地伸了伸脚,想用脚尖与水中的月色亲吻。
湖面有银色的微风,恰似你飘曳的裙裾,在清辉中轻吟浅唱,这样的惬意,你懂,我懂,月亮懂。
(二)
离开东湖,意犹未尽,驱车向北。喀什噶尔的城北居高,是一大片广袤的戈壁滩,西北面还有不太高却悠长的山峦。
我把车停了,却让音乐继续,只是音量小了些。迫不及待走出车外,因为我迫不及待地想让你欣赏此刻的中秋月。
电话那头,你却先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戈壁滩,去我们曾经的戈壁滩。
是的,去年秋天,我们曾经在这儿那么认真地欣赏繁星似花的夜空,我们还一颗两颗地数北斗,那夜没有月亮,而星河灿烂。好温馨的去年……
而此刻,我独自一人,站在这高高的戈壁之巅,月亮比早先更加明亮,我抬头,久久地端详,端详她美丽温馨的脸庞。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刻,按照阳历或者阴历,都已经是八月十六了,怪不得她那么圆,那么饱满。
月亮周围的白云,在戈壁这儿,却变成了耀眼的银色,在圆月周围,银箔一般,把大地辉映得更加明亮。
你问我,地上像什么,我告诉你说,一地的白银。我的身边,戈壁的沙石,白的灰的黑的都清晰可见,甚至脚边上的一株骆驼刺,它青色的光泽,在月下一闪一闪,都可以让我爱怜。
我告诉你说,此刻,在月亮看来,我们俩相隔其实很近很近,近得可以用她的眼波同时传递两个人的思恋。
——北边,是一条开阔的沟壑,月下,一片清辉,银白而朦胧,加上它背后深褐的戈壁山,蜿蜒成一脉凄凉,所以,我向北的时候,收获的是一地的怀旧与忧伤。
东边,一大片拱起的戈壁,如果望远了,它就黑森森,恰似从太空上拍下的地平线,那深色的弧线,一直向南蔓延,蔓延成喀什噶尔城区远远的街灯,朦胧而不失生气。
其时我已经一边跟你打电话,一边离开小车好远了,早听不见车载音乐的声音。屏住呼吸,心的跳动,笃笃有声。这样的旷野,在如此明亮的月色之下,仰望是无语的圆月,低头是无尽的苍茫——
秋月不解离人恨,偏在雪域弄清明。
情牵万里心何待,又是天涯不眠人。
(三)
什么时候回到9-1宿舍,又什么时候从床头折腾到床尾,自己不知道。
而朦胧中,分明看见一枚圆月,光亮而立体地落到我的眼前,那么真切,自己一伸手就可以拾起。
仿佛是梦。我润了润眼睛,就是月亮。这西域的月亮就这样多情,见我一夜追着她,说不尽的情话,便索性趁我辗转反侧的时候,从西窗窜进了我的房间,躺在地板砖光华的釉面上,静静地无声地陪我。
此刻的中秋月,小巧而灵动,已然是一枚获得生命的精灵。
我擦了擦眼,中秋月更加明亮,与早先的两处相比,眼前的月,不,手边的月,却更加温柔,温柔而圆润。
月呀,非也,这一定就是你了。你不忍心破坏我辗转反侧的空梦,于是,便化作圆月,来我床前,在我无枕的枕边,看我,陪我,偷吻我。
月儿,我伸出右手,用掌心轻轻地抚摸你,轻声地呼唤你。质感,圆润,灵气,就像那夜捧起你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