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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摘]深秋的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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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3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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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在下雨,心在滴血。
  
  我站在四楼的手术室门外,来回踱步,焦躁的心绪,忽如窗外依稀飘落的霏霏细雨,毫无深秋雨丝的缠绵。那雨,冷却了我生于内心的全部炽热,甚至凝结成腮边两行冰冷的眼泪,直淌疼我惆怅而忧郁的脸庞。
  
  爱人在手术室里,已经进去差不多两个小时了。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识过手术室的情样,但从电视或者媒体上也间接地知晓,那里除了镁光灯下冷峻的目光,剩下的便只是冰冷的床台。孤单地躺在那里,没有亲人的陪护,没有身体的坚强,唯一可做的,便是任凭医生用锋利的手术刀在自己孱弱的身体上划出刀刀喷血的口子,然后进行淌血的缝合,直至最后被无力地推出来,发出微弱的呻吟声。谁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呢?我特别害怕,医生那句令人不寒而栗的“我们已经尽力了”的老套话,虽然爱人的情况不至于这么糟糕,但不由自主地想起的这句话,却深深地刺激着我,让我的灵魂充满恐惧,使我的精神陷于崩溃。
  
  于是,我只能徘徊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上,在希望与绝望、惊吓与安慰中让自己的身躯宛若窗外飘零的雨滴,任凭命运的摆弄。
  
  2003年,也就是我们刚刚结婚的第二年,爱人怀上了女儿,那年七月,在我们热切的期待中,女儿来到人间,从此我们的生活开始布局出新的快乐。我们的婚姻充满了憧憬和畅想,一家三口的幸福,成为最为朴素的生活追求。女儿出世后到底叫做什么名字,我和爱人会经常争到不可开交,但直至最后,女儿还是从了我的意思,谁让她姓了老爸的姓氏呢!
  
  也就在怀孕期间,爱人已经常常感觉自己的脖子不太舒服,只是这不适太过轻微,还不至于影响到生活,于是也就并未在意。或许是怀孕的正常反应呢。我们沉浸在女儿初到人间的幸福中,深夜里不带掩饰的啼哭,木床上天真无邪的笑脸,都是首首优雅的歌,让年轻的父母倍感荣耀与自豪。正是在这样的陶醉中,我们渐而忘却了身体的不适。
  
  时间仍在继续,女儿日益成长。在岁月的流逝中,那种身体上的不舒服,却并未有稍微的减轻。甚至,这种不适,已经越来越清晰,让爱人愈发感到问题的严重,特别是冬季穿上高领毛衣的时候,总有透不出气的窒息感。我们不得不将这样的问题高度重视,以至于开始在当地的医院进行关于甲状腺功能的各项检查。
  
  大约四五年前,我们在县城医院进行了检查。在县城最好的医院,我们本来希望能够找到问题的答案,从而冰释悬在心中的疑惑。爱人也是医生,与这里的同行关系也很熟,相信他们会认真而谨慎地检查与化验。不过,依靠先进设备检查出来结果是模糊的,而不是我们本来希望的明朗,它不能确切地告诉我们问题的症结之所在。
  
  于是,我们进而到市里最好的医院,进行甲状腺功能检查。脖子上的硬块,是明显地有些大了,这种状况愈发让人感到局促和不安。市里的医院,毕竟要比县里好出许多,无论是医生的技术水平,还是医院的医疗条件,都是如此。于是我们也相信,能够在这里将埋在心底的隐痛进行彻底地根绝。
  
  街市的流光溢彩,熙攘的车水马龙,本是习以为常的都市风景,在爱人的眼里,全是死气沉沉,没有朝气,也没有充盈视野的酣畅与快感。那栋写着“人民医院”的白色大楼,是历练生命的圣地,寄托着爱人的期待,以及与其一同前往的我的解放的希望。
  
  还是那些项目,也还是那些检查,只不过换做了不同医院的不同的医生,拎着我们对于解除病痛疑惑的痛苦,心甘情愿地付钱,并真诚感谢。但是,到底是什么结果,却依然是一个谜。
  
  爱人继续上班,我也继续上班。现代医疗条件尚未确定的身体异状,我们还能刨根问底什么呢?分居两地的日子,我们慢慢地忽视了这身体的异状,并在为解决两地分居之苦而重新谋职的艰辛与偿还买房欠款的生活繁琐中将其逐渐遗忘。
  
  又是几年。为买房而向亲戚朋友所借的款项所剩无几,爱人也已在市里一所社区医院重新谋职,结束了奔波两地的起早贪黑,在一所不错的小学,女儿也已经上到三年级。这平凡的生活,波澜不惊,一直持续到今年的十月二十七号。
  
  爱人工作终于因为新人的充实不再忙碌,将那块心中的石头进行彻底地革除也就有了充裕的时间与可能。而我,正好赶上国庆节放假。我们决定乘着这个时间进行手术,以永绝后患。
  
  经过爱人同学的介绍,我们来到治疗甲状腺较好的医院——地区医院。据爱人的同学介绍说,医生虽然年轻,但是很有经验,且有北京学习的深厚理论,应该很有把握。我是相信年轻医生的,当然并不是说怀疑资深医生——在我看来,年轻人更有知识,且不会墨守成规,不像资深医生那般过于倚重从医的经验。
  
  那天上午,按照与医生的约定,爱人一个人到医院进行术前检查,而我本来是要去的,但考虑到手术时需要再度请假,只好让爱人一个人去,而我在手术时再请假去照顾。直到晚上下班后,爱人打电话给我,让我到医院,说是要家属签手术同意书。
  
  我打的到了医院。大概爱人在医院门口已经等了好久。我们一同到医生办公室,约见了主刀医生刘医生。
  
  在路上,爱人已经大致给我讲了手术面临的风险,以及可能出现的情况。而在医生办公室,刘医生还是再次向我详细接受了爱人的发病情况以及可能的手术风险。
  
  医学专业知识我是不懂的,只能从中听到好或者坏等简单的倾向性意见。他说,彩超检查的结果是甲状腺癌,但是,这需要进一步的确定,就是手术开始后现行切除病变部分的样本,到病理科进行病检,病检报告如果显示只是一般性甲状腺瘤,那么只需要切除病变部分;如果显示是甲状腺癌,那么就要全部切除两侧甲状腺。当然,这种手术并不是很大,风险相对较低,尽管如此,但按照惯例,仍然需要签订手术同意书,因为手术存在的可能性风险无法规避。
  
  我签了字。同学介绍的医生,我没有理由怀疑人家的水平以及诚意。
  
  回家的时候,路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存放在停车场的电动车,已经全部淋湿了。
  
  爱人在后面,我骑车,只觉得她紧紧地抱住我,脸贴在我的脊背上,没有说话,任凭这淅沥的小雨轻打着衣衫。我能够感受到,爱人的心里一定充满矛盾、恐惧、侥幸,甚至是不知该求谁保佑的祈祷。她只有34岁,便被查出癌症,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无法坦然接受的事实。难道这就宣告了一个人从此进入生命倒计时?
  
  回到家里,女儿正在写作业,见到我们,就显得异常兴奋。她不知道,此时妈妈的心里是那么无助,多么脆弱,甚至一阵凄凉的秋风便足以将妈妈带到另一个世界。而她,还不能哭,只能在女儿的面前强颜欢笑,并到厨房从容地准备晚饭,像往常一样,跟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深切地知道,爱人的心里是怎样的一番别人无法感知的痛苦滋味。现在还无法预料,明天的手术,究竟是一场痛苦经历的开始,还是一场噩梦的终结。前方的路尚不明确,却又要坚定地必须前行。所有的劝说和安慰都无济于事,我只能默不作声,只顾自己洗洗那堆杂乱的衣服并拖干净脏兮兮的地板。
  
  辅导完孩子的作业,紧接着便一同吃完饭。今天必须要提前休息了,明天必须在七点赶到医院。女儿与爱人在一个卧室,我在另一个。我正在上网,浏览自己的博客,熟料爱人忽然背着女儿进了来。女儿一脸的委屈,哭泣着。我正在疑惑,爱人说:
  
  “女儿不愿意到同学家睡觉,要跟妈妈睡。”
  
  即使十分不愿,恐怕也没有选择,我们总不能让女儿一同陪着爱人在医院做手术。
  
  第二天七点多一点,我和爱人打的来到医院。外面依然是淅沥而缠绵的小雨,像昨天回家的一样,还是那么纤悉,那么缠绵。
  
  大约在八点半,医生过来喊爱人进手术室。手术室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那幽深的长廊里,穿着白大褂或者绿套装的医务人员来回穿梭。这幽深的长廊,是生命的熔炉,不知道谁能成为熔浆,谁又成为金钢。
  
  我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进了去。我想,那个地方,柔和的无影灯光,并不会让爱人情绪安详,一个人,即使如何勇敢,也不会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进行割皮撕肉而心若止水。孤独和恐惧,但愿不会成为压垮将与病魔共舞的爱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约过去半个小时——在我看来却足有半个世纪般漫长,医生从里面出来,让我随其到病理室进行切片病检。那块红色的甚至有些赤色的块状物,在透明的样本袋内,是令人不安的。我不知道,这病变的样本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半个小时,我在陈列着系列检测设备的病检室外焦急地等待着。我祈祷着不是彩超的结果,不是甲状腺癌,甚至我都有一种违心的欲想,彩超该不会出错吧?
  
  医生将病理分析报告给了我,让我送到手术室。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报告的内容,特别想知道这结果会是什么。我不想让自己的爱人这般年纪轻轻地便从此与癌症联系到一起。哪怕这结果与彩超的结果的出现出入,对我都是一种良好希望的慰藉。可是,“甲状腺癌”这四个字足够刺眼,像把把匕首一般,直刺向我深深的心底。
  
  我迷了路,在上下不过十层楼间不过三栋的医院楼中迷了路。拐角太多,方向失感,我不得不从门诊楼下去,再到住院部找到手术室。那张薄薄的报告,却似千金之重,甚至都要压垮我的脊梁,使我走不动路。
  
  手术室外,我站在窗前,眼前是一抹缠绵的雨,和着两眼模糊的泪。住院部,那三个殷红的大字,不只是生命暂时的栖息地,更是获取新生的加油站。手术室内,我不知道爱人是不是坚强,是不是能够从容地面对癌症如洪水猛兽般汹涌地爆满简单的生活。
  
  我帮不了她,只能在外面默默地祈祷,希望她能不哭,坦然,从容,坚强。这些极为平常的心理要求,现在要求一个癌症患者这般勇敢和坦然确实太过残酷。
  
  手术室的门口,开始接连推出病床上的患者,紧接着,便是门口的一阵骚乱,亟不可待的人们,等待手术的结束过于迫切,他们经不住一同涌过来,试图看清楚病床上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人。当然,这人流中,也有我。
  
  远远地,我看见一辆手术车推了过来,上面安详地躺着一个人,先是看清了主刀医生,我猜测病床上的人定是我的爱人了。而当我撩开沉重的皮门帘,听见的第一声,便是爱人满是悲伤的哽咽:
  
  “老公!”
  
  我的眼泪都快要奔流而来。可我不能,我知道爱人会这样,当我听到甲状腺癌的时候,我也是泪如泉涌。现在,爱人如此情感崩溃,我却不能任凭哀伤宣泄,爱人需要我的拥抱,我的保护,需要我给她一艘可以驾驭生命的小船,即使面对狂风恶雨,我们也能风雨同舟。我努力克制自己,却仍然无法让翻腾的心潮恢复昔日的平静,只能努力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紧紧握住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劝她别哭,没事。
  
  手术室到病房,距离不远,中间只有一个幽深的长廊。我推着爱人,缓慢地向那间熟悉的房子,那间从这里走出去又回来的房子走去,我不知道我还会爱人会再走多远,但是,我会一直这样,拉着她的手,努力走的更远。
  
  窗外的雨丝,还是那般纷飞缠绵,带着无限的愁绪忧伤,轻轻地滴落在我的心间……
 
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身边的每个人都说我的生活好快乐,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真的快乐。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为什么在人群中看到个相似的背影就难过,看见秋天树木疯狂地掉叶子我就忘记了说话,看见天色渐晚路上暖黄色的灯火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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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11-10-05
这是一篇极其感人的文字,里面的“我”对妻子的爱令人心疼……很感动于这样的文字,愿与更多的读者一起分享这份感动。
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身边的每个人都说我的生活好快乐,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真的快乐。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为什么在人群中看到个相似的背影就难过,看见秋天树木疯狂地掉叶子我就忘记了说话,看见天色渐晚路上暖黄色的灯火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