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真正的冬天来了。
下了公汽,骑着电动车行驶在上班的路上。
感觉,“嘎嘎”地冷。
清晨的寒风无甚动静,它只管顺着额头、衣领、袖口、裤脚,肆意地往里钻。
头盖骨整个被冻透了,麻。木。让我想起冰箱里的一坨坨冻肉。脸上的表情早已僵硬,会动的只剩下眼皮——为了甩掉睫毛上倒挂的哈气,不得不偶尔努力地抖动几下,否则,连眼珠都懒得动了。
手上,十根如柴的瘦骨对寒冷已失去了知觉,只感到麻麻的,疼疼的。
整个身体瑟缩着,变成了一条尽量压挤在一起的弹簧——努力缩小缝隙,以减少冷空气入侵的空间。
电动车,似乎也被冻的迟钝了,不紧不慢地一路匀速前行——我也懒得活动手腕,不知是否已给足了最大的马力。
脚下的乡村公路,拉着一张灰白的素面——就像路上行人那一张张冻得青青的、白白的脸-——无奈地望着我。
愈发觉的冷了。
然而,还是不愿抬头,唯恐冷风在动辄间顺着脖颈钻入。于是,冰冷的路面,便在我的眼前不断地延伸了,伸向儿时的记忆……
孩提时,每年,对严寒的最初感知也都是从清早开始,却是与“暖”紧紧相连的……
那个早晨,我睁开惺忪的睡眼,赖在暖暖的被窝里不肯起来。歪头瞅瞅旁边,母亲的被窝是空的;侧耳倾听,堂屋传来母亲劳作的声音,混杂着干柴燃烧的“劈啪”声;挺直后背,灶间的火苗早已把它的热力顺着灶台传给了火炕,传到了身底。哦,好暖和呀!不觉又把身体向被子的深处缩了缩。
经过了一夜的饱睡,我已没有任何的回笼觉可以重温。于是抬起一双灵活的小眼睛向窗户望去——满眼的洁白在窗上盛开:哦,是窗花。立刻,喊起来了:“冻窗花了!冻窗花了!”——带着几多的惊喜,掺杂着一丝想把哥哥姐姐吵醒的恶意。于是,已经醒来的,和不得不醒来的,都抬起脖子,瞪着眼睛,满含着喜悦地观望了。“你们看,第*扇玻璃上的窗花象什么?”我赶忙提议。“象白菜。”“象大树。”“我看,象植物园。”……温暖的小屋,叽叽喳喳。
也许是早饭的准备工作已告一段落,也许是受了我们快乐情绪的感染,“吱”一声,在外间忙碌的母亲推门进来了:我们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脑袋便立刻从向窗处转回,齐刷刷指向了母亲。
此刻,母亲笼罩在一大团随之涌入的白色的雾气里————带着谷物的清香,带着朦胧的暖意。细看母亲,她那张写满了风霜的脸冻得通红一片,眉毛上挂着水珠,两眼满含着笑意,鼻尖凝成了一朵红色的小花,腮边,小小的一抹锅底黑。我笑了。母亲却并不理会。她把两手团起,凑到嘴边,使劲地“哈”两下,,又拿开了,交替地揉搓着。一双粗糙干裂、挂着白霜的大手发出“唰唰”的声响。母亲唏溜两下鼻子,开口了:“这小天儿,真够意思!干巴巴得冷!村东头的大道上,冻死好几个人哩……”
哥哥姐姐会心地笑了。我却瞪圆了一双小眼,从被窝里一跳而起,忙不迭地连声喊着:“妈!妈!真的呀!是莉奶家那块吗?还是大桥底下?死了几个人哪?你是亲眼看到的吗?你还是听别人说的!”母亲笑了,哥哥姐姐们笑声更响。
“我听谁说的?!我都看见啦!大桥底下躺着好几个呢——都是要饭的,昨天晚上就冻死啦!”
我连忙起身穿衣,一边往棉衣里伸胳膊撂腿,嘴还不闲着:“我可得赶紧看看去……”
姐姐们纷纷嚷着:“这个小傻子!”
我恍然大悟,撅嘴、皱眉:“哎——呀——,闹了半天,是糊弄我的吖!”
一头扎到被窝里,赖着,说啥也不起来了……
……
“呵呵……”
不觉间,一个人痴痴地笑了。冻僵的表情顷刻间瓦解。心里,暖暖的。后背挺直了,身体也全部舒展开来。忽然发现,在这个隆冬的早晨,这扑面的冷风一丝也没能挤进温暖的心窝里。我不觉加大电门,坚定地向前驶去。不远处,有温暖的办公室在等我;有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在等我;有淳朴善良的孩子们等我……
冷,何惧!
暖,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