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心里怪不是味儿,娘说我不孝顺了。那天回家,娘指着脚上穿的皮鞋,对我说,你妹妹买的,一百三呢。你倒好,把叉你这么大,你给我买什么来?沾不着点光。我说,啊,买双鞋呀。你忘了我给你买布做裤了?再说,我不是要给你买这买那,你老是不要吗?娘瞪了瞪眼:不孝顺。一年到头也看不着你点东西。不是吧?我每月都往家交福利的。说完,自顾自打开电视,我可很长时间没看电视了。
娘说我不孝顺,这可是第一次。我是不孝顺吗?不是啊,从小到大街坊邻居都夸我孝顺的。不会炒菜,就主动刷盘子刷碗;干不动沉的,就拿轻的;放了学都先看看,饭够不够,提前烧火镏上干粮,等父母一回到家,只炒菜就可以开饭了。
孝顺是什么?我有些迷惘。记的小时候看过一篇给亲洗脚的故事,放学了也学文中的主人公,想给娘洗一次脚。可是不管我如何央求,哪怕带母着哭腔,娘就是不答应。娘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行。我还能自己洗脚。”听这话,好像娘还嫌我碍事。后来,又尝试了几次,都不成,这事儿也就渐渐搁下了。倒是趁她洗脚的时候,我偷偷观察过,娘的脚大,两只脚占了一半盆。青色的血管一道一道的,脚趾头弯弯,小拇指的指甲很小很小。
我这个人买东西不太会杀价,所以,价格比较高的东西,能不买干脆不买,比如衣服。弄得父母老说我是破鳖。有一年,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自己割布做一套西服。我到市场上割布的时候,想到娘一年到头买不了一两件新衣裳,就自作主张给她截了一条裤子的布。卖布的大姐得知我是给母亲割布,都夸我孝顺。那感觉真好!娘拿到布的时候,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庄稼人不太会表达,她脸上的笑挂了好几天,逢人就说:俺儿给我截了一个裤。哎——现在她可忘记了,我真不愿意提醒她。
参加工作了,每次回家都先打扫一下卫生,兴致来了,还炒个菜什么的,现在怎么就不孝顺了呢?
我们家穷,集上卖的蛋糕啊甜点的,以前都是只有逢年过节和嘴馋的时候才能吃到。现在回家,我都买双份儿。一份儿给自己,一份儿留给父母。哎,——想不通。
也许我做的不够,或者想的太多了吧?因为除了这些,好像也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数叨了。
李尔葳在《姜武:我和姜文的兄弟情》中写到“我哥也是个孝子。他很孝顺我父母,总不忘给父母买点什么东西。每次外出,他都会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反观自己,除了那点福利,真的是两手空空回家去,小车满满进厂来。眼看快奔三了,有些事还待父母牵挂,放不下心。新房是父亲买的,他操心;装修,是他找的人;吊灯、油烟机,哪一样他没有过问?有时候真想劝他歇会儿,我已经长大了,该做的事情自己会去做。可两个家离得太近,我不能拒绝他做父亲的权利。
住在新房子里,说实话,我心里并不踏实。或者说,高兴不起来。我住在父母的血汗里。这一砖一瓦,都是用他们的血汗换来的。
有时候想想,自己以前真的有些过分。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可父母训斥的话我从来听不进去。记得有一次在车站给父亲打电话交待事情,暴躁的父亲向我打起了雷。我把电话挂上,走到远处待了一会儿。再次拿起电话,我说:信号不好,刚才掉线儿了,爸。胡说!我问过人家了,刚才是你挂了!父亲在电话那头咆哮。沉默。我不说话。父亲又开始絮叨。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涉,父亲对我有点“礼貌”了。可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我那时,还真是聪明啊。
成长的路上,孝顺是个永恒的话题。孟郊也好,王裒也罢,孝,是中国人的大事,民族的美德。
父亲不会发短信,时髦点说这是跟不上时代形势。但我更愿意换个说法,他想听听我的声音。声音带有感情,饱含节奏,透着一个人的精气神儿,比没有温度的短信,强多了。也许,他是故意这么说吧。谜底,我们都不要猜。
我曾经梦想做一个作家,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可一面对着我的父母,我就忘记了一切词语,我找不到一句能够体现我对父母的理解和关怀的话语,一句能够体现我们之间的深情厚谊的话语。我说不出:爸,我爱你。我说不出:妈,我爱你。我说不出,说不出……
我只是想,下次回家的时候,多买点父亲母亲爱吃的东西;要早一点回家,免得父亲又要唠叨:来,就早点来!别老是黑天半晌午的!我发现,我开始喜欢父亲和母亲的唠叨了。因为它们,是爱呵,是爱。
注:王裒,字伟元,魏晋时期营陵人(今昌乐县营丘镇王裒院村),二十四孝之一,有闻雷泣墓的典故。闻雷泣墓:王裒母亲活着时,性极胆小,畏惧打雷。其母死后,葬于山林中,每次遇到风雨,听到雷声,王裒就即刻奔向母亲的墓地,跪拜哭泣,并诉说:裒儿在这儿,娘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