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让我茫然和困惑的爱。
恋爱,结婚,生儿育女,这条用历史的瓦砾铺就的路无数女人心甘情愿地、从容地走过。但对于我,一个自诩为最坚决、最彻底的独身主义者来说,却走得很艰难,很沉重。
一个独身女人该是个孤独的女人,孤独久了便习以为常了。我把自己封闭在心灵的牢笼中,捱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当夜的深沉从不知的远方悄然降落的时候,我学会了用香烟驱散冰冷的寂寥。二十九年岁月翩翩远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种习惯性的孤独已经演化成了一种陌生的苍凉。我不知所措。
那无端的爱便在这时乘虚而入。
伟向我走来了。带着对亡妻的深深眷恋,带着一个并不遥远的美丽的梦,在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向我走来了。
这是否意味着我从此便走进了生命的雨季?
在清澈明亮的早晨,在深沉迷蒙的午夜,我们审慎地相处着,心总游离于彼此心灵以外的空间。是因为我们都拥有一个压抑太久的孤独吗?我们何时才能透过迷蒙的雨季进入一个透明的,能裸给对方热血与真诚的世界?
我默默祈祷。
第三十个生日还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便不可抗拒地向我走来了。面对生日蛋糕上那闪烁的烛火,我流泪了。为了得到的,也为了失去的。尽管,尽管伟并不懂得这泪水的含义,但他还是把我拥进怀里,用雨点般的吻吮着我晶莹的忧郁。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已经占有了,占有了爱的一刻。泪水像涓涓小溪更纵情地淌着,为了我已经拥有了久违的温情。
“玫,答应我,以后少看点书,你太多愁善感了。和我结婚吧,我会让你变得现实的!”
是伟的声音,似乎从深深的水底传来,在我的心头掠起一股寒流。那份温情迅速地冻结了。
伟,这就是我寻求已久的灵魂的依托吗?难道我踏过艰难与沉重一步步向你走来,仅仅是为了那把我们缚在一起的一纸证书吗?
或许,我只是在充当一个亡灵的替身?
雨点在窗上奏着雨季不倦的歌,心头是冲刷不尽的悲哀。
我从感情的孤独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理性的孤独之中。
(下)
我焦急地等待着,心头招摇着蓝色的旗帜。夕阳把最后一抹色彩送给了我。
为什么梦已经发黄,是因为珍藏得太久了吗?
他终于款款地来了,每一步都踏着我的渴盼。他不是伟,而是瑞。
看他那深潭般的眼睛便无法自由喘息,听他那极富男性气质的声音便想掏出自己的心。那宽阔的胸膛在向我昭示着一个坚实的岸。靠港吧,一叶疲惫的帆。我!
然而,不能啊--无意中我望见瑞的衣领上有一根长长的卷曲的发丝,那是女人的发丝,它牵引着我走进了另一幅图景,那幅图景上的女人不是我,而是瑞的那位法定人。
心跌落在深深的海底。
我终于攒足了一身的勇气向瑞诉说了全部的悲哀。瑞用他那宽大的手掌捧起我的脸,像捧着一片颤抖的叶儿,我冰冷的泪滴在瑞的掌心诉说着一个凄凉的故事,只是,我还无法预知故事的结尾,因为我不知道凋零的心是否都会找到归属。
沉默,世界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我真希望这一刻能化为永恒,我便可以永远地拥有了瑞。
“玫,为什么命运对我们总是不公平,我们为什么不能做一次勇士?”
瑞用一种无法申诉的眼神读我的脸,就仿佛在同时读我们的命运,仿佛是一种内里最诚挚与最自然的契合。
我的血液在涌动。
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就此给这个凄凉的故事一个辉煌的结尾,纵然夜雨冥蒙星星不能为我们作证,但用两张黑色剪影足以粘贴住一个亘古的日子,这难道不将是我无数灰色岁月中最明媚的缅怀吗!
缘着瑞那有力的臂膀,我向他泅去,然而这时,我却望见了那个女人也向瑞泅来——以我同样的期许,同样的孤独无依。
我上升的激情陡然坠落了。
瑞,放手吧,纵然你的手臂坚实有力,但它不能同时托起两个女人羸弱的脊梁,它应该是另一个女人的依托啊!女人不能不爱男人,但女人更应该爱女人。
我又走进雨中。正如一段歌词所唱到的:在雨中既无泪也无悔,我走得好坚决。
哦,真冷。
但我坚信这将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