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八月的天气如火,酷暑让人却步,总喜欢呆着空调房中享受。月初整理考勤表,如以往来回于车间与机关办公大楼间。
全部停产的工厂已没有往日“哄哄”的设备运转声,安静得让人不习惯。车间的杂草已高过人头,虽然每天总会有一部份人整理,但不整齐的切割一如他们的心境,懒懒散散的。一路上很少看到职工,能见的更多是做临时工的阿姨们,她们如已往般平静的扫着厂内道路。料场空空如也,如被洗劫般。所有的设备虽然高大威严的矗立着,但少了人的操作与关心维护,感觉它们更多的是木讷与失望。半年前就停下的一台炉子已锈迹斑斑,看了让人不舒服,这是改造不久还算新的炉子,停运让它苍老了好多。宽敞明亮的工地食堂依旧是工地上最惹人注目的地方,但四月前就已停止工作,里面的板报及板报里挂着的各种场合的相片记录着曾经热闹的过往。
办公楼上也许是单位里能见到人最多的地方,但一半人的待岗离去也让这栋楼少了很多的欢笑。全面的停产所人的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留下仍在工作的人其实清楚虚忙也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天是热的,脸是阴的,似笑非笑的面容让人难受。办公室里,统计人员漫不经心的敲打键盘;劳资室里的劳资员正在烦燥的接着关于住房公积金的电话,夫妻双方同在一个单位,面临失业的状态让她忘了工作时候的态度。有些科室里,无所事事的部门经理正在高谈阔论,失业对于他们来说很平淡,因为他们手握职权早有储备,失业对他们不会成为压力。副总经一级以上的有绷着脸的、有皱眉的、有携微笑看热闹的,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地位的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打算。我像走过场般,完成工作立即回车间。
人的心境是凋零的,只有那些绿色的生命生机盎然。
今年多雨的夏天使它们比往年更加的油亮苍绿,勃勃生机。车间里,野菊四处漫燃,一小朵一小朵黄色的小花布满视线。野草欢心的直往上串,车间成了一个野草杂园,随便地一蹲便会被草淹没。蛇也许会像多年前一样,又重新回到了这快乐的家园。
工厂里,榕树是最多的了,榕树仍就努力的撑伞为人遮荫。粉尘已不在空中飞扬,有的只是阳光里的紫外线。没有毒尘的攻击,榕树仍有很多的落叶,散落了一地。也许是心境的不同,感觉满是落榕的夏天如秋天般的萧瑟,让人心凉。
突然的一阵雷声,风起,天骤变,大雨将临。“披披拍拍”的雨点毫不客气的拍打屋顶、雨棚及路面。一会,雨汇成流,流汇成溪,低洼处,水汇成塘。看雨的惬意,听雨的高兴,心情更是低落。
因公司的破产而早期减员的大学生小谭妹不知道现在怎样了。我依然记得两年前她来公司报到时的情景:身穿工作服的她见人时总是羞涩的,小心怯意的和人说话,一脸的单纯。两年的时光,她在这里收获的是一份婚姻和夫妻的双双失业。生活的变数总是很大。几个月来,他们是否在外面站稳了脚跟。
小马,这位有能力而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是否幸遇伯乐,在技术岗位上一展身手;小李,那位曾经想把广西作为第二故乡的重庆小伙子是否和妻子一起顺利的找到了工作。
想起这些年经人,不由得想起了我们。二十一年前,我们如他们一样,怀着憧憬而来,二十年一后,我们将抱着心酸而走。更有早我们的一些同事,他们将半生的时间都交付了企业,企业回馈了他们什么?四十多岁年纪,一付沧桑的面容,和失业后那点可怜的补偿费?
雨是湿的,味是咸的。雨中的落叶紧贴地面,已无飞扬的美丽,只有凄凉的无语。
“大哥”跟随着阿姨们剪着花草,那迟钝的动作就知道他做不来,一个有过精神病史,待岗的生活费养活不了一家妻儿老小的他只好做临时工添点钱。企业景气的时候,他总是被照顾的对象,单位安排他所能及的岗位,每年的困难补助总少不了他的名字。企业破产,他将何去?退休还差很远,求职他没有能力。他会像风中的那一片落叶,在生活的大浪中沉浮,未来不可遇测。
“老殃”早已待岗在家,那是一个骨头多处坏死,走路早已一瘸一拐的老青年。企业的破产对他来说也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生活对他来说将是一个沉甸甸的担子。
“有一帮大部队已下北海”,上班的时候不停的有消息传来。有的去了钦州,有的准备下广东,有的留在来宾与柳州,破产在即,人已四处散落。
夜,月光如水。
球场上女人们的话语划过夜空:“不久我们这球队也得散了。”
“不打紧,我建了一个群,以后在柳州的都可加入这群,找个地方继续,遇事的时候我们可相互帮忙。”
落叶的夏天有点凄凉,如落叶的我们相互给予一份热度,我们将不会在湿地上腐烂,也许会重拾生命的光茫。
后记:企业的破产对于职工来说会是一次沉重的打击,特别是那些已是老龄化的企业,百份之九十的人年过四十,退休差很远,求职又很难,四十近五十是求职的困难户。经济的不景气正在不停的刷新这数字。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一直会是以旁观的眼光看待这问题。经历了才知道生活真的不是一个童话,能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人很幸福,但也别鄙视童话外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