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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不明白“爱”这个字有多重可以毫不介意的把它挂在嘴边；慢慢明白了之后，却又丧失了发出这个简单音节的能力和勇气，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直到有一天，再没机会去说，追悔莫及。小的时候，常听人夸外婆有气质，我和弟弟两个相当不屑，我们隐约明白“有气质”是句好话，但它肯定不够好，连外婆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绝对的。那是一种我们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优雅。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狂热的我们词汇贫乏，只能用一个“好”字形容。这样的优雅简直是魔法，可以让两个前一秒还在沙滩里打滚的小鬼把脏兮兮的手藏在背后，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最关键的是，这样一个优雅的人，还会用风琴弹很好听的曲子，会讲永远不重样的故事，有用不完的耐心和温情···她甚至还会把被我们一页页扯下来胡闹的崭新日历折成纸鹤。这个人是我们的外婆，有什么比这更棒的吗？就是这样让我们不惜扯明显的谎装病耍赖也不肯离开的，让我们想要透支余生的热情和赞美一般的，亲爱的外婆。直到有一天看见电影里帅气的男主角向阳台上优雅微笑的公主抛了个飞吻——尽管立刻被大人从电视机前赶走，但这个动作却在我们心里挥之不去。居然还可以告别的如此帅气！从此以后，每当一百个不情愿的我们被从外婆家接走，我们都要向阳台上的外婆这样告别。没错，外婆就是我们的公主殿下，不，比公主还好，公主殿下一定不会煮桂花糖水芋头，还有不会苦的冰糖百合羹。很多年以前什么都没见过的我们这么觉得，很多年后的现在，差不多什么都见过了的我们依旧这么觉得。指尖贴近嘴边，手臂高高扬起，划出优美的半圆。做过无数次这个动作的我们，可以做得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潇洒，还有每次少不了的热情告白：“最——爱——外——婆——了！外婆再见！”引来一众路人侧目，然后继续飞吻，另一只手抓住路灯杆子，免得被等到不耐烦的妈妈们强行拖走。再后来呢？离开故乡，离开外婆，告别了那段回忆，举家搬到陌生的城市。此去，一别经年。当我再次回到故乡，见到优雅如昔的外婆，她依旧美丽的微笑着，煮着可以唤醒味觉以及尘封记忆的桂花芋头。于是我安心了，他们说外婆身体状况不好，一定是弄错了。离开的时候，走到楼下，习惯性的回头，望见阳台上挥手的外婆。个子高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的弟弟提着我的行李箱别开脸，想牙齿坏掉了一样含混的说道：“姐，要不要···就是那个，原来会做的那个···“虽然很久没见，但看得出，他也一定有很久不再重复那个动作，还有那些热烈的告白xp系统下载。我高高扬起手臂，却只是——小幅度的挥了挥，我听见自己镇静的声音：“外婆再见。”假如再把“爱”字说出口，我不能保证自己像外婆期望的那样，安静的，没有眼泪的离开。再见。外婆也说。可是，即使是对我们也不曾失信的外婆，这次骗了我。明明说好了“再见”，却是“再也不见”的意思。他们说，即使是在最后，在病房里，外婆也没让床边柜子上的鲜花枯萎。所以，假如看见我像被世界抛弃一般大哭，你也许会无奈。可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如果知道那是最后的告别，我一定会像从前那样，把无数的飞吻和告白献给你，直到永恒。但是，没有如果。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迟了——只有爱还在那里，因为没被说出来，它孤零零的留在了那一天，像一页翻不过去的日历。即使如此，即便已经迟了，我还是要说：“外婆，我非常爱你，非常非常爱你。”如果言语源自呼吸，呼吸源自生命，那这句话就知道生命终止的那天才会消散。向你所在的天堂，献上迟到的飞吻。你看见了吗？亲爱的外婆。再一次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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