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寸寸清扫房间是突然起的念头。突然起念的时候，有些兴奋。年年冬季腰疾缠人，能料理生活已是万幸，彻底扫除是连念头都不敢有的。今年好，虽腰部仍有不适之感，洒扫应该还力所能及。突然忆起小时候我们打扫完教室，值周老师领着各班的小头目，巡视，郑重在走风漏气的教室门上贴了写有“最清洁”毛笔字的红纸条，灰头土脸的我们就狂呼，兴奋能持续一周有余。
却还是讲情调的，口袋里装着MP4，调至合适音量，选了入心的曲子，塞了耳麦。又穿了围裙，盖了头帕，才算收拾停当。入心的曲子在耳边唱呀唱，小妇人忙碌呀忙碌。屋角有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尘串，却也是美的，或细网状，或丝絮状，轻而薄，穿梭缭绕成各种图案，偶有飞蛾的蛹，俯首在尘絮的脚丫子旁酣睡，只待春来脱蛹而出，飞翔。有雨渍，在玻璃窗上，点点滴滴，恰是雨花盛开的模样。平时疏忽了的地方，亦有微尘潜伏。我轮着新买的毛线掸子，站在椅子上，自墙角处拂过。淘洗干净毛巾，窗台，玻璃，床头床柜，一一擦拭。细细清扫墙角，床角。还擦拭了窗纱。清水出芙蓉，窗纱竟是蓝天的颜色，忆起当初新建的这幢家属楼，家家户户的窗纱蓝莹莹的，水墨画一样。又整理了衣柜，或悬挂折叠或收拾出来另作打算，还换了床单被套，放入洗衣机，用略带清香的洗衣液浸泡。一番忙活，热汗直流，只收拾了瞳的卧室，腰就隐隐作痛，只能见好就收。用蚕食的办法逐个突破吧，春节还远着呢。看房间焕然一新，得意亦欢喜。
是2005年搬入这所房子的。当时，瞳儿刚上小学，先生去一个乡镇负责那里的工作，我也顺利招考到城区的学校，学校距离家200m。136㎡雪白的大房子，像是一个神话。当然债台高筑，却眉开眼笑。简单装修，悬挂了遮盖整面墙的纱的、布的合眼缘贴心意的窗帘，添置了大床，床上是帐篷样粉红的纱帐，一切，都是我想要的温馨浪漫的样子，当时有成就了公主梦的恍惚和欢呼雀跃。觉得还是缺物件的，一样样添，衣柜，桌椅，花草，衣饰。每添一样，都手舞足蹈。日子往宽裕处走，实在令人快慰。又觉得添置的东西一天天成了旧，忙活着换旧迎新。这边的房贷刚接近尾声，又筹划着新的房子新的家具新的衣饰。人心不足蛇吞象，欲望成了填不满的沟壑。老盘算着缺这少那，埋怨，焦灼，追逐，着急忙慌把好日子赶成了旧时光，走出龙钟老态来。
清理出些旧物。旧物里融入了世事年华，也牵情，也难舍。可删繁就简，才能腾挪出些许空间，也才和了时宜。有的物件，再旧也要伴随一生的，瞳儿的婴儿衣帽，母亲遗留的头帕，记录我青春芳华的粉红色笔记本，碎小的饰物，哪里舍得舍弃呀。
那一天看着萍楚楚动人的女儿问萍：“你说，咱们，也这么青春疼人过么？”“似乎有过，又似乎没有过……”萍如是作答，我俩自16岁起同学，再没有分开过。回想青葱岁月，恍如隔世。今翻看旧物，真真触摸到童稚来过青春来过，只是当时没有意识到美好。人总是这样，老往前赶呀赶，回不去时，才觉察出旧时光里的美好来，然后用足够的时间回忆，后悔。回望来路，发现我们把一个个梦想都过成了现实，只是欲望也随着时间长成了巨人，而这个还在不停地长高的巨人的肩膀，我们一直都够不着。
现在，人们习惯了请清洁工护工小时工，卫生懒得扫饭懒得做亲人懒得陪，拿钱买清洁，买安心，买富足，难得静下心挪出功夫干一些碎小却实在的事情了。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位特级厨师，渐渐习惯了让徒弟实际操作自己讲解传授，某一日突然心血来潮亲自掌勺，却在掂勺时炒勺脱手掉在地上，自己的手也被灼伤，他当时给徒弟说了一句话——记住，如果热爱它，就永远别让它生疏。至此，退出厨师的江湖。一种技艺，久不操练会手生，一颗关爱亲人的心，如果只停留在甜言蜜语或递给的人民币里，而不去为他做些细小实在的事，怕也会变得木讷的吧？房子不清扫，尘会趁虚而入抢占空间。不有意识的把阳光存放在心里，阴霾就会抢占心灵的空间。时时反思，落在实处，才可求得生路、通畅顺达的吧。
“以体会美好，而不是满足物欲为目的去生活，就会发现生命没有那么贫乏。”活动活动筋骨，活动活动心思，混沌的生命会突然脱颖而出一点灵光，让人顿觉天地洞开，前路宽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