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我因事住宿省城。那天早晨,早早地吃过早饭,我返回三楼的宾馆房间,站在宽大的玻璃窗前。下面是小区的广场,早锻的人各得其乐,或在小道上细步奔跑,或在小树旁挥臂踢腿,或在练太极拳、跳广场舞……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而又平常。
当我转身离窗时,一声简短的呼喊叫住了我。“妈妈,这边!”“妈妈,这边!”循声望去,只见小区东南角,一位男子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呼喊着后退。在他面前,一位老太太右手拄着拐棍,双脚慢慢地挪着步子。
我很好奇,继续留心观察。男子的脸一直面对着老太太,他每呼喊一声“妈妈,这边!”,双手便拍一下。男子的声音很大,巴掌拍出的声音也很大。老太太的眼睛一直盯着男子的脸。随着男子的呼喊和击掌,老太太的拐杖跟着往前移动,脚步也跟着往前移动。老太太的脚步每往前移动一下,男子的脚步也就后退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约一米远的样子。
看到这,我自然联想到年轻的妈妈引领孩子学步的情景:妈妈站在离孩子一步远的地方,含着笑,弯下腰,张开双臂,然后不停地鼓励年幼的孩子:“宝宝,过来!”“宝宝,过来!”……
我更加关注这对母子了!男子约五十多岁,从他的后背来看,他头发稀疏,后脑勺似乎还有点秃发。个子不高,微胖。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裤子,上身是一件工作服式的蓝色夹克衫。也许他是哪个企业的普通职工,也许他在哪儿摆摊设点做小生意。在我的想像里,他就是这一类人。老太太约七十多岁,有点瘦。短发,几乎全白了。她曾经跌倒受伤还没有痊愈吗?或者,她曾经中过风吗?总之肯定是有病的:她右手的拐杖是不锈钢做成,应该很轻,便于老人使用。她的左膀一直下垂着,不听使唤;特别是老太太向前迈动脚步的时候,我感觉她很吃力!她的双腿近乎僵硬,总是先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好右脚,然后左脚再慢慢跟上来——她的左脚从来没有超越过右脚……她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男子的眼睛,似乎只有看着儿子她才感受到安全。尽管老太太向前移步很费力很缓慢,但她前面的男子一直不厌其烦地拍着巴掌大声呼喊:“妈妈,这边!”“妈妈,这边!”……如同年轻妈妈不厌其烦地引领孩子走路时的那种耐心!
突然,老太太站在那里不动了。无论男子怎么叫,都没有挪动半步。男子停止了叫声,走上前,弯下腰,在老太太脚下找到了一个很小的石子。他将那个小石子扔到了旁边的花台里。果然,老太太的右脚又向前动了起来……
也许,男子呼喊的时间长了,口有点渴了;也许男子凭着感觉老太太要喝水了,此时,我看见男子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茶杯。男子拧开杯盖,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靠近老太太,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将茶杯口送到了老太太的嘴边……
在男子不停地呼唤,老太太慢慢前行的过程中,我看见小区里那些早锻的人,不时地朝老太太微笑点头,与男子挥手打招呼。毫无疑问,他们与这对母子早已熟悉了,对母子俩的这种情景也早已熟悉。也许,这对母子就是这个小区里的成员;也许,这对母子就住这个小区的附近。
“妈妈,这边!”“妈妈,这边!”在经过了男子四十多分钟的呼喊与拍掌之后,在老太太的拐杖与脚步前移了约三十多米之后,他们来到了路边长椅的附近——正好在我的窗下。此时老太太的脚步又一次站着不动了。男子再次走上前来,扶住老人,让她坐到了长椅上。然后,男子快步走到小区东南角——他们的出发点,推来了一辆残疾人座椅。男子抱着老太太,将其安放在坐椅里,并脱下自己的夹克衫盖在了老太太的身上……做完了这一切,男子并没有推着老太太回家,而是坐在那个长椅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很多年前我们也曾经使用过的那种袖珍小收音机听了起来。也许老太太累了,也许这男子也累了,他们都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会。
长椅上的男人专注地听着收音机,他的旁边是他的妈妈安静地坐在那个轮椅里。我再一次联想到这情景多像一位年轻的妈妈陪护着摇篮里正在熟睡的婴儿!早春的阳光洒在这对母子的身上,让人感到是那么的温暖。临窗的我,突然觉得这是何等静美的一幅春色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