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多年,身居他乡,却无法将整个身心交融其中。他乡也有山有水,有爱有情,却不及故乡那弯弯的山路、挺拔的山梁、曲折的小河、一望无际的田野、青青的麦苗、金黄的油菜花……这些,早已经深深刻入我懵懂的年少之心,直到现在仍然无法忘怀。
冥冥之中,总感觉故乡的泥土是那样的芬芳,花草树木是那样的生机盎然,井水是那样的甘醇甜美,人与人交往是那样的坦然,不需要去猜忌,不需要去提防,就是出趟远门也不用把房门紧锁。那种情,那种景,在他乡是无法替代的。
每次回乡,畅快淋漓地奔走在乡间的山路上,尽情去享受周围的一切风景。年轻的新媳妇跟我打招呼,问我是哪里来的远方客人,我还是会丝毫不改家乡口音,自豪地回答:本寨人!我愿意融于自己的民俗,汇入自己的乡风。
在他乡孤独无助之时,常常把埋在心里对故乡的思念拿出来翻晒。那些年少无知的小伙伴,那些办过家家时的情哥阿妹,那些端起一碗饭满寨串的记忆,感觉似梦非梦一般,让烦躁的心瞬间怡然。
或许人的一生会埋藏很多值得回味的东西,又或许人的一生中都在留下很多回忆。在特定的心情下,特定的事物面前,就会睹物生情。就比如冬去春来,漫山遍野开满油菜花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田野里那些默默盛开的苕子花,怀念之情便会缠绕在我的脑海无法抹去。
在我的记忆中,每年油菜花盛开的时候,苕子花就会静静在田坎上开放,用白里透紫的花朵陪衬田里黄灿灿的油菜花。
苕子花,我是问了一个学农学的同学才知道这个学名的。其实在我们老家,孩子们都叫它“龟龟羊花”。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做这个名字,是不是因为它长得矮小几乎贴着地面的缘故呢?又或许是一种叫“龟龟羊”的春鸟儿开始鸣叫后才开的花儿呢?这就不得而知了。
苕子花,每年春季,从每片叶子中间长出一根花柄,上面堆满了花骨朵,每个花骨朵开放的时候,都展开几十片长椭圆形花瓣,中心是比周围短小一点的细长的花瓣,每片花瓣的顶端都是紫色的,下端是白色的。盛开的花瓣,像初恋的情人缠绵的背影,相偎相依。经过春雨洗润一番后,远远就能看到田坎上的苕子花更加亭亭玉立和醒人耳目了。
母亲说,苕子花蜜不但可以滋润养颜,苕子茎叶柔软,富含矿物质,还是喂猪的好饲料。故年少的我,每逢苕子花开,茎蔸饱满时,会背上背篼,带上镰刀,到田间地头割上满满一背篼。在返回家之前,还不忘记采摘一大把苕子花带回来,坐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把苕子花茎的末端用指甲破开一个小洞,再把另外一支花插进去,周而复始结成一根长长的花串,我把它挂在耳朵上当成自己长出来的辫子,兴高采烈地跑到左邻右舍去炫耀。有时,也把用完的墨水瓶洗干净,放上半瓶水,再加几颗味精,便把花插在里面,放在窗台上自我欣赏,自我陶醉。
自从离开故乡后,再也没有机会做这些有趣的事。
年前,哥哥起了一栋砖房叫我们回家吃酒,值此喜庆的日子,我怎能不前往?此时正是油菜花已经含苞待放的时候,我想苕子花也应该开放了吧。可是奇怪得很,找遍了田野的各个角落,始终没有看到苕子花的身影。后来听母亲说,在海拔低一点的田间地头可能苕子开花了。
苕子花,你难道不在意油菜花即将怒放,马上要金灿灿一片?你难道不在意远方回来的故乡人,急切想见到你?春雨已悄悄湿润你的土壤,秋冬落叶已经肥沃你的根基,你还在静静地等待什么?又或者是想让我年后再回来一次,到时候再给我一个惊喜?
离开故乡那天,我还是跑到田野去看了一眼苕子。潜意识里,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是漫山遍野盛开的苕子花。因为我坚信春雨总要下,春风总要吹,苕子花就一定会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