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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摘]沐城·千絮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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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城·千絮轻寒

    文/暮清颜

    楔子

    沐城最近出现了一位陌生的青衣女子,莫约十八九岁,总徘徊在昔月桥附近。

    今日亦是如此。

    她孑然立在桥边,目光穿梭在过往的人群中。

    直待夕阳已近,行人归家,她才不舍地回望一眼桥面,转身离开。

    青色纱袖拂过一阵轻风,纳入自眼角流下的一滴泪。所见之处,皆朦胧一片。

    一

    自下东仙山以来,我从未认真思索过,距那次昔月桥一别,究竟走过了多少年光景。

    于是,不知到哪儿寻他的我,一味地徘徊在昔月桥附近,期盼能快些见到心念之人的身影。

    可是,我等了四天,未果。

    就在第五天,残阳铺水之时,正准备离开的我,看到了街头一抹熟悉的背影,久违的心悸感涌

    上心头,脚不听使唤地向那边跑去,嘴里的名字正待脱口而出。拉住他时,却看到了一张仅与我所

    寻之人有七分相似的俊颜。我所寻之人与他不同,没有一身儒雅之气,有的只是桀骜不羁。

    那么,他是谁?

    “姑、姑娘?”他有些惊慌失措,紧攥着被我揪住的衣袖,不知我为何如此。

    我顿觉尴尬,一时不知所措。

    被我认错的人叫袭天颀,是沐城袭家大少爷。

    对于不知在东仙山生活了多久的我来说,这个名字非常陌生,也让我满腹疑惑。我印象中的袭

    家大少,叫袭满庄。

    与袭天颀相处一个多月后,我才弄清楚,袭满庄是他已故的祖父。如此算来,我已有三十年未

    回沐城。

    袭天颀年方二十,尚未娶妻,向往自由的生活,不喜被家族里的繁文缛节所束缚,骨子里却是

    一个温文儒雅的书生,

    他说,初次见到我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个月后,他约我泛舟,不觉说起他以前在一间书房里看到过一幅画,画中的女子与我相差无

    几,并且名字也一模一样。

    于是,他给我讲起了关于千絮这个名字的故事。

    他说,在东仙山上,居住着一位活了万年之久的神仙。他就是沐城之主赫昔。

    四十几年前,一位剑客模样的人入我们沐城,带走了一个八岁的男童和一个六岁的女童,男童

    是当时的袭家二少袭轻寒,女童是天字医馆的养女千絮。

    剑客说见二人颇有仙缘,打算将他们带回去深造,若真有资质,便能被赫昔收做弟子,得其真

    传。

    然而,就在三十年前,不知因何缘故,赫昔竟亲临昔月桥,称两人中唯有胜者才能随其回东仙

    山,今后即可长生不老,若勤学苦练,经他点化,千百年后定能位列仙班。千絮因此对自己的青梅

    竹马袭轻寒大打出手,招招不留情面,不仅刺了他一剑,还一掌将他打入湖中。鲜血染红了这条碧

    天湖。

    千絮执剑单膝跪在赫昔面前,称袭轻寒技不如她,不配入东仙山,让赫昔带她走。

    她如此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扔下深爱她的男子去做逍遥神仙,一去便杳无音讯,根本就不知

    袭轻寒在沐城等了她三十年!就为一个无情的女人整整孤寂了三十年!

    袭天颀说到最后,竟有些忿恨。

    我双唇轻启,含辞未吐。

    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二

    世上有一种并蒂草叫离昔,两百年生一株,生长地在东仙山崖边,鲜有人知。它上次长成之

    时,正是四十二年前。

    剑客模样的人,是赫昔的亲信,叫剑羽,每隔两百年会来一次沐城,完成任务后便在人前消失

    无踪。

    并且赫昔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堕落为半仙半魔,以在东仙山崖边发现离昔草为契机,造出了今

    日的沐城,为的就是每过两百年派人去沐城内寻找与此草匹配的童体,然后将离昔草分别注入二人

    体内,等到了一定的时候,赫昔会带走其中法力最高者回东仙山,目的是取出那人体内的精魂成就

    他所求之物。

    他所需要的精魂,是两人体内长年累月与离昔融合在一起的法力和魂魄。

    自来沐城后,我未告诉任何人,我就是三十年被许多百姓骂作狼心狗肺的千絮。

    赫昔并未取我精魂。我成了他璃宫里的侍女,拥有长生不老之身,永远保持十八九岁的容颜,

    心却因轻寒而快速衰败,刻下了相思的痕迹。

    最初见到轻寒的时候,是在四十二年前,彼时我六岁。

    我背着箩筐刚从山中采药回来,不小心脚下一滑在山坡上滚了下来,正好撞在了与剑客走在一

    起的轻寒身上,一向逆来顺受的我不顾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向他道歉。

    他一身黑色锦衣,眉宇间的桀骜不羁之色毫不顾忌地显露出来,分明不像一个仅比我大两岁的

    孩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有些颤抖不敢抬头。

    崴伤的脚使我的身子向前倾倒,他顺势接住我,“喂,你没事吧?”我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往后

    退,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用力摇头,“公子,我不是故意的,衣服我会替你洗干净的!”我一身破

    布麻衫,满是灰尘,根本和一身锦衣的他没得比,恐怕那一件外衣就能买数十袋葛麻。

    “就她了。”一旁的剑羽突然指向我。我看着他,眼中全是是懵懂与无知。轻寒瞥了他一眼,

    粗鲁地将我拉起来,对我说:“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少爷的丫鬟。”

    轻寒将我从医馆老板手里买来,带着我随剑客进深山学习仙法。

    我不知道怎样做富家少爷的丫鬟,只能像在医馆里那样唯命是从,百依百顺。待世事变迁,流

    年渐逝,我从他的丫鬟变成了玩伴,接着是朋友,然后,是心上人。

    他教我怎样对付那些顽劣的纨绔子弟,让我挺起胸膛做人,不再屈服于别人。还告诉我,千絮

    不再是医馆里的粗使丫鬟,不用对别人唯命是从,因为,千絮以后将是袭家的二少夫人。

    一句夫人,成了我一生的念想。

    轻寒小时候并不像看起来那样顽劣,只是不懂得怎样与别人相处,不知道怎样关心照顾别人,

    他会因为我不注意身体染上风寒而对我大吼大叫,吓得我号嚎大哭。偏偏他对我的眼泪最没辙。

    他说小时候其实不想来学仙法,可族人硬是将他推给了剑羽。不过,自从遇到我后,他会庆幸

    自己没有执拗到底。

    起初我们并不知道精魂的事,直到我十四岁的一天夜里,我们偷听到了剑羽与赫昔的谈话。赫

    昔说:“和两百多年前一样,胜者送入璃宫抽取精魂,败者留在昔城,为了不泄露离昔的事,将永

    远禁足在此,不可踏出城门一步,否则当即身亡。”

    抽取精魂后的人,将如人偶般活着,没有魂魄没有思想,也没有记忆。

    那年月色下,我与他对视良久,都满怀心事,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三十年前,我十八岁,他二十岁,我与他刀剑相向,一剑刺中他的心脏,一掌将他打入湖中。

    看鲜血染红桥下的水,我只觉浑身像被抽干了血液,心也在瞬间枯萎,转身随赫昔离开,不想回头

    看他那张绝望的脸。

    我刺他的心脏,是想让他死心,忘了我,好好活下去。我知道离昔能保他一命。

    在东仙山生活,我从未算过日子,本以为再也不会回沐城,没想到一个月前,赫昔突然告诉我

    轻寒阳寿仅剩几个月,我可以下山去找他,陪他度过最后的日子。

    他没说让我何时回璃宫,或许他决定让我下山时就明白,我不会再回去。

    三

    “千姑娘,千姑娘......”袭天颀将我从回忆中叫醒,他正蹙着眉,“你怎么了?”

    “呃?”我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哽咽和沙哑,伸手摸了摸脸颊,触及之处满是冰凉的泪水,

    “没、没事,有些伤怀而已,你接着说。”

    “其实,袭轻寒就是我叔公,他一直一直都很疼我......”

    “少爷,少爷......”自湖边传来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话,袭天颀忙让船夫将船靠岸。

    “少爷,袭公旧疾又复发了,老爷让您回去一趟!”

    袭天颀脸色一变,立刻看向站在船头的我,“千姑娘,叔公身体欠佳,我先失陪了。”

    我点头,摆了摆手,“去吧。”

    他随着小厮疾步离开。我迎风立在岸边,看着湖面的涟漪,久久无言。

    轻寒身体欠佳,我又无法见到他,若是向袭天颀提出想见其叔公,似乎太过唐突。不难看出袭

    天颀对我的痛恨,万一我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单因我伤轻寒一事就可能会被袭家人轰出沐城,更

    别谈其他因我而起发生在袭家的种种事了。轻寒呢,他是否怨我?

    袭天颀在第三天约我到茶楼,说是为前天的事道歉。

    “那天看你回去得那么急,是不是你叔公的旧疾很是要紧?”我呷了一口茶,看着他所有所思

    的表情,惊觉此话有些不妥,“恕我冒昧,袭公子可以不作答。”

    “三十年前落下的病根,前天看过大夫,情况好点了,但叔公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几乎不

    怎么服药,最近一直念叨着碧粳粥,下人做了多次,他都摇头说不合胃口。”

    “碧粳粥?”我不觉握紧手中的茶杯。

    “嗯,听叔公说是千......是那人以前在他生病时为他熬的粥,家里人找过许多厨子厨娘,都

    做不出令叔公满意的味道。”

    “是吗,都这么多年了你叔公还惦记着。”

    “谁知道呢,叔公说自己一直在怨她,当初却因为祖父说了她的不是而伤了祖父,从此祖父身

    体每况愈下,家里人都对此非常不满,说什么红颜祸水离了沐城都不让袭家安生,叔公倒是对她袒

    护得很。究竟是怨还是爱,谁知道呢。”袭天颀看向窗外,嘀咕着最后一句话。

    “是......吗......”我悄悄抹去快溢出眼眶的泪,佯装微笑:“真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呢,那个与我同名的人当初一定......非常幸福。”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我:“千姑娘,你与叔公惦记的人同名,说不定也是缘分,不如我带你去见

    见叔公?”

    我看向袭天颀,尽量掩藏眼底的欣喜,未去思索这突如其来的提议。

    四

    袭府相比三十年前扩充了不少,亭台楼阁坐落在各处,湖扩大了一倍,池塘少说也有三个,花

    园内的花儿种类繁多,花香四溢。

    “叔公住在最里边的庭院内,那里是一块清静之地,很适合静养身体。”

    我跟随袭天颀走进他所说的庭院,正巧一阵清风袭来,些许桃花瓣从面前飘过。

    一位白衣男子侧对院门背靠着杨柳,抬头望向对面的桃树,雪色的发丝随桃花瓣起舞在绿色的

    柳条下。尖细的下巴,消瘦的脸庞,还有眼角掩藏不住的岁月的印记,都清晰地映入了我的眼中。

    分明是春季,我却感受到了如秋日般的萧条之景,还有自他身上发出的浓郁落寞。

    “叔公,怎么又穿这么点衣服。”袭天颀满脸无奈向他走去。他缓缓转过头,双眸中的光色已

    被岁月割得支离破碎,光洁如玉的脸上带着淡漠的神情,眉宇间那股桀骜不羁的气息也淡然无存,

    全然是一个生无可恋之人。

    “春天了,没有冬天那么冷。”

    “可是您的身子要多加注意。丫鬟也不知道好好伺候着。”

    “是我让他们离开的。”

    “真拿您没辙。”

    我慢慢走过去,看着他披散着的白发,捏紧袖子,微抿双唇。袭轻寒看见我,眼中突然散发出

    光彩,他三步作两步走过来,我下意识后退,他却拉住我手臂,想将我拽入怀中,“絮儿......”

    不料袭天颀挡在中间,按住了袭轻寒的手臂,有些责怪他:“叔公,您好好看一下,她不是您心中

    所想的那个人。”

    袭轻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直直地看向我,过了良久,才松开我的手臂,走进屋里。

    “千姑娘,叔公刚才将你错认成那人才做出了无礼的举动,望你海涵。不过,叔公都能将你认

    错,看来你和她十分相似呢。”袭天颀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他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

    “可能是因为对千絮太过想念了吧。”我轻咳了一声才说道。

    他沉吟片刻,“不知道她是否还爱着叔公。”

    “是的。”

    他惊疑地看向我,我微微一笑,道:“同身为女人的我在猜想,她一定非常爱你叔公,不论是

    以前,还是现在。”

    “叔公年轻时爱穿黑衣,可自从那次,一夜白头,便只沾白衣。”

    五

    “咳咳咳......”屋内传来沉闷的咳嗽声,还有瓷器破碎的声音,我和袭天颀赶紧跑进去,袭

    轻寒扶着桌子不停咳嗽,茶杯已摔碎,茶水泼了一地。

    “怎么了?”我焦急地扶起袭轻寒,见他脸色惨白,虚汗直冒,便对一旁的袭天颀叫道:“天

    颀,快把他扶到床上,他怕是旧疾复发了。”

    袭天颀顾不得多想,接过袭轻寒。我将袖内白玉瓶里的一粒药倒出,放进袭轻寒嘴里,再倒了

    杯温水喂他喝下。

    “千姑娘,刚才是?”袭天颀看向我的收入玉瓶的袖子。我解释道:“是减轻痛苦延缓病情的

    药,我小时候生活在医馆里,所以略懂些医术。”其实是赫昔送我的,这样的药百姓可没有。

    “絮儿。”袭轻寒躺在床上,向我伸出手,可瞥到了一旁的袭天颀,便收了回去,将头转到一

    边。袭天颀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头,“叔公,我去命人熬药,别再让千姑娘难堪了。”

    “我不想喝药。”

    袭天颀看向我。我看向袭轻寒:“不喝药怎么行,喝了药病情才能好转,要是一直躺在床上,

    怎能看得到外面的桃花美景?”袭轻寒看向我,我莞尔而笑,他点了点头,“好,我喝。”袭天颀

    送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向外走去。

    “絮儿,你真的不是絮儿吗?”

    我坐到床边,笑了:“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他撑起身子,白发扫过床沿,送来一股淡淡的药草味。我伸手扶住他,他微微一笑,抱住我,

    “我说是,那么,就算你不是,也要做我的絮儿。”

    依旧很霸道呢,轻寒。

    “叔公,您在干什么呢!”袭天颀将药放在桌上,一把拉过我,“您怎么能对客人无礼呢。”

    “天颀,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袭轻寒淡淡一瞟。

    “我......”

    “天颀,你叔公我饿了。”他打断袭天颀的话。

    “那我去厨房看看。”我快速走出房间,回头看了一眼,想着怎么表明自己的身份。我可不想

    被袭家人当做老妖女扫地出门。

    六

    约半个时辰后,我才端着粥进房。“是什么这么香?”袭天颀看向我手中的碗。

    “碧粳粥!”袭轻寒缓缓坐起身。

    “对,就是碧粳粥。”我将粥递给他,“不烫嘴,你尝尝。”

    他接过碧粳粥,舀了一勺吃下,“这就是絮儿的味道,三十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千姑娘,你......”

    我忙笑道:“是义母教我做的。”我撒了谎,这是我年少时偷偷跟一个小妖学的,最后被轻寒

    发现,奚落了我一番。

    “那你义母,也叫千絮?”袭天颀问。

    “嗯。”除了点头,我别无选择。

    袭轻寒将信将疑,却还是抓住我的手,问:“那她现在过得怎样?”

    “她说:‘只要轻寒过得好,我也就会过得好’。”

    他松开我的手,捧着碧粳粥,望向门外。

    “快点吃吧,等会儿粥就要凉了。”

    黄昏将近。袭天颀送我回客栈,一路上说了不少话。

    “千姑娘,没想到你与你义母如此相像。”

    “是啊,义母就是见我长得与她一模一样才想到收我为义女的,她真的很爱你叔公。”

    “那她为什么要弃我叔公不顾,去东仙山上做神仙呢。”

    我的脚步顿时在客栈门口停滞住,目光瞬间不知游离到了何处,“做神仙哪有那么简单,长生

    不老哪有凡人想得那么好。”

    “什么?”他好像没有听清。

    “没事,我先进去了,你路上小心。”

    时隔两日,突然有袭家家仆上客栈找我,说是袭家家主有请。

    他倒是开门见山把话说清了。我倒没揣测他的真正用意。

    “千姑娘,我听犬子说你能做出令我叔父满意的食物,并且知晓些医术,叔父对你也是非常满

    意,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就是想,让你做叔父的贴身丫鬟,待遇不会差,每月工钱是一般丫鬟

    的三倍。”

    袭家家主的话出乎在场人意料,他话音刚落,下边坐着的妻妾和子女就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袭天颀也是一脸讶异。

    “您都开口了,我哪能拒绝呢。”我从椅子上站起身,“照顾好您的叔父,也是我义母所希望

    的事儿。”

    平静而又美好的与轻寒度过剩下的日子,是我唯一所求,袭家家主真正目的何在,我暂时不想

    去一探究竟。

    七

    府中并没有人看好我做轻寒的贴身丫鬟这件事,就连其他丫鬟都会偷偷地议论我这个待遇“特

    别”的人。

    袭天颀近些天都没来见我,他的姐姐妹妹们倒是会在我每日必经之路上将我从头到脚地打量,

    猜想我和轻寒书房里那张画上的人是否是同一个。就连袭天颀的表妹堂妹什么的都来凑热闹了,我

    简直成了府里的异类。

    说起异类,这府里的确有不少人不拿我当人类看,特别是袭家家母。

    我搀着轻寒在花园散步时,竟看到她请了道士在此设坛驱邪,还有她众多儿女等着道士发护身

    符。说是道士设坛驱邪,实则是神棍装模作样,耍着木剑喊“天灵灵地灵灵”之类的话。简直滑稽

    之极。

    “呀!叔公也来了。”袭天颀姑姑的女儿祢玲一叫出声,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她拿着护身

    符跑过来递给轻寒,还时不时瞟向我,“叔公,听说家里最近来了不净之物,这符能避邪的。”

    轻寒蹙着眉看了那张符一眼,再扫过在场所有人,表示他此时不悦:“本想到花园散步,岂料

    竟碰到这么晦气的事。”他拉过我转身往回走,“絮儿,记住,花园沾有晦气,下次不用来了。”

    “是。”我颔首应声,瞥了一眼人群中一脸愧疚之色的袭天颀。他愧疚个什么?

    “等一下!”袭家家母朗声一喊,一旁的道士就挥着木剑跑了过来,盯着我,“姑娘怕是被鬼

    魂附身了,并且是多年不愿离去对人有眷念的女鬼!”这番话说得我真想笑出声。他似乎想对我动

    手,却又忌惮一旁的轻寒,不敢轻举妄动。

    我瞟了袭家家母一眼,再看向面前的道士,冷声道:“义母千絮还没死呢。”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可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正在其他人不知如何解决此事时,袭家家主如及时雨般出现在花园,

    驱散了众人,之后为了表示歉意,还遣人送来上好的绸缎。

    “絮儿,你来袭家后就没过上一天安宁日子吧,真是委屈你了。”轻寒靠在榻上,拉我坐下。

    “一些琐碎小事而已,我并未放在心上,只要遵从义母的意愿就行。”

    “你还是不愿承认自己就是絮儿吗,放心吧,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在,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我看着他,久久无法开口,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逞强,虽然不知道为

    何赫昔会放过你,但你肯定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里的,三十年前你那一剑刺得可真深,你以为那样我

    就会死心了么,真是大错特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赫昔的目的和离昔的作用。你应该能察觉我最近

    有变回年轻的样子,那是我死前的预兆,一定是我大限将近你才回来的,所以,我想和絮儿你一起

    度过最后的日子。”

    “轻寒......”我抓紧他胸前的衣服,“他们都拿我当鬼怪看,丫鬟见到我也避而远之,这些

    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担心他们会把我赶出去,或是将我关起来不让我见你,赫昔封住了我的力量,

    我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

    八

    花园一事平定后,他们都收敛了不少,没有再与我正面起冲突,倒是祢玲见了我还是张牙舞爪

    说要降服我。

    轻寒又去院子里看桃树了,只是夏季已到,桃花没有春季盛开的那么好,稀疏了不少。

    “凉风吹多了对身体不好。”我将拿来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就算是夏季也要注意。”

    “是是是,我明白。”他靠着柳树,挑起我的下巴,勾起嘴角,“与年轻的你在一起,自己都

    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你本来就不老,天颀说过你不像是叔公,应该是叔父才对呢。”我抚摸着他披散的雪发,叹

    了一口气,“一夜白头的事你竟然都做出来了,是离昔的作用么,它应该也快消散了吧。”

    “是,在把我变年轻后,它会彻底消散,预示我也会随之离开,到那时,我走之后,你要好好

    活着。”

    我没有应答,微微一笑,在他唇上轻轻一啄,瞥到了袭天颀的身影。转过头,他正不可思议地

    着看着这边,讷讷开口:“千絮,你喜欢我叔公?”

    我点头。

    “你说的什么与义母相似根本就是假?”

    我淡笑而不语。

    袭天颀离开后,轻寒用手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你这下可把我侄孙的心给伤透咯,要知道我

    可是很疼他的。”

    “你上次还用那样不客气地语气对他说话呢。”

    “那次我吃醋了不行吗,再疼侄孙,也不能让他抢叔公我的女人啊。”

    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我刚起床,祢玲就带着一帮仆人二话不说将我用绳子绑住扔进了柴房,

    我无力挣扎。

    “祢玲,万一你叔公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来找我的。”我直直地盯着她。

    “哼!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舅舅舅母说会帮我顶住的,不能再让你祸害袭家了。天颀哥哥竟

    然不相信你就是三十年前那个妖女,还当着族人的面帮你说话,真是气人,我一定要找到法力高强

    的道士来揭穿你的真面目!”

    “我的确和三十年前的千絮是同一个人,不过,你觉得东仙山上会出妖怪来么?”

    “这......反正你是坏女人,抢走了叔公,也魅惑了天颀哥哥!”她跺了跺脚,命人给柴房上

    锁。

    袭家家主是主使,其他人是棋子,原来如此。看来真的是恨我入骨呢。

    九

    申时,柴房外边非常吵杂,我贴紧门缝听到下人议论,说轻寒食不下咽,正午时分还在房里大

    发雷霆,现在躺在床上,恐怕快不行了。

    我倏地瞪大眼睛,朝门外大吼:“放我出去,快点放我出去!听见没有!”身子被绳子绑着,

    我只能用头撞门,外面的人听到后吓了一跳,忙说表小姐吩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许开门。我的头一阵

    眩晕,倒在地上无法起身。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赫昔的声音。

    “千絮,法力已还予你。你体内剩余的离昔可以维持袭轻寒十二时辰的寿命,在那之后,是否

    回璃宫,由你自己决定。”

    周围白色的光将我包围,晕眩感即刻消失,身体腾空而起,仅挣扎一下,绑着的麻绳就化为了

    灰烬。我克制不了自己的怒火,第一次觉得他们如此该死,“竟然不放我出去,竟然不把我放在眼

    里,你们这些愚蠢的人,轻寒需要我!他需要我你们知道吗!”用力一挥袖,柴房的门“嘭”的一

    声连带守门的人飞出几丈之外。在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下,我如同鬼魅般在回廊里穿梭,往轻寒住所

    冲去。

    劲风猛地吹开了轻寒的房门,袭家人都慌忙地转过头,一脸惊恐地看着双眼通红的我,喊着妖

    怪的人也不在少数。轻寒的身体正在不断变化,头发时雪白时墨黑,他一脸难受,嘴里不停地叫着

    我的名字:“絮儿,絮儿......”

    “轻寒!”我跑到床边,推开袭家家主和家母。

    “你!”他们瞪向我,愤怒又恐惧,我冷冷地瞪着他们,长袖一挥:“都给我滚出去!”房内

    的人逃的逃,跑的跑,袭家家主家母被我挥出的风带了出去,袭天颀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千絮......”

    “你也出去。”

    他走出房间,我关上房门,隔开了他满含悲切的目光。

    “轻寒,轻寒,你千万别睡,絮儿在呢,絮儿会陪你的。”我颤抖地握着轻寒的手,看着他变

    化不停满是疲惫之色的脸,声音已在哽咽,“马上就好了,马上就会好了。”

    我双手捂住心口,闭上双眸,眼泪顺势滴下,淡淡的绿光从心口发出,我微微昂起头,一缕碧

    光从齿缝中溢出,钻进轻寒的嘴里。

    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

    醒来的轻寒,变回了三十年前的样子,一头墨发,年轻俊朗。然而,袭家人却不知那时他躺在

    床上身体不断发生变化是怎么一回事。轻寒吸入那缕碧光后,和我一起消失在房间里,我将和他一

    起度过最后的十二个时辰。

    袭家人把沐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见到我和轻寒的身影。

    申时,轻寒身子开始虚弱,我带着他回袭家。

    申时三刻,轻寒躺在床上,睡去了。

    我躺在他旁边,一手放在腹前,一手握着他的右手,安静地闭上眼睛。

    赫昔,我真不知该怪你还是该谢你,三十年前,你就因为我的眼睛与你的一位故交的眼睛非常

    相似,而留下了我的精魂,赐给我不老的容颜,如今,我要和轻寒一起离开了,精魂会被我逼出体

    外献给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用离昔来折腾人了。

    轻寒,不要忘记你说的话,下辈子一定、绝对要做夫妻!

    尾声

    翌日,袭家宅子深处的小屋里传来丫鬟的惊叫声,惊动了所有人,袭家家主带头进入房内。

    床上躺着一对年轻男女,女的清丽绝俗,男的美如冠玉,女子紧握着男子的手,两人脸上挂着

    淡淡的微笑,像是安详的睡着。

    于是,二人的故事又成了一段佳话,只不过其中多了一个叫袭天颀的男子。

    听说他跪坐在床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号嚎大哭起来,究竟真实与否,也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晓。

 
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身边的每个人都说我的生活好快乐,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真的快乐。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为什么在人群中看到个相似的背影就难过,看见秋天树木疯狂地掉叶子我就忘记了说话,看见天色渐晚路上暖黄色的灯火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