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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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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缸是缺了口的,深褐色的缸体在岁月的抚摸下,带着温润的光泽,一把摸上去,湿而凉。
  米缸常年放在老屋房间里破旧的办公桌子底下,地是土的,一到梅雨季节,便幽幽冒着水汽。母亲搬来几块被丢弃在路边的砖头,一块块堆叠起来,垫在米缸下面,那缸里的米,才不会潮湿发霉,煮出来的饭,酥软而香甜。
  米缸上有粗糙的花纹,那纹路像是树干上的年轮,一圈又一圈。一家五口的日子,在这冰凉的年轮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弟弟出生的第二年,因为是超生,刚好赶上计划生育抓得紧,家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连同那米缸里的米。
  我记得那天的日头很烈,照在头顶上,略微一抬头,都睁不开眼。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呱噪,吵得人意乱心烦。
  村里的干部们来收罚款的时候,父亲外出打工还没有回来。
  他们站在我家门口的石阶上,母亲笑着从屋里搬出竹椅和板凳,从大茶壶里倒出几杯早上泡好的茶,一杯杯递过去。凉透的茶水,清凉解渴。
  可是这杯茶对罚款的数字没有丝毫的改变,具体是几千已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当这个数字从他们口中说出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不可违抗的坚决。上千的数目,对于一贫如洗的家里来说,无异于是天文数字。
  拿不出钱的母亲百般求情,他们不为所动,最后,母亲抱着弟弟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言不发。
  我和妹妹站在母亲身边,看着五大三粗的的干部们冲进破旧阴暗的老屋里,把每间屋子找了个遍。
  最后,大概是因为没有找到值钱的物件,他们从隔壁家拿来大大的稻箩,挑走了谷仓里所有的稻谷,连米缸里剩下的半缸米,也是没有放过。
  破旧的桌椅被推得东倒西歪,凹凸不平的土地面上,洒落着黄黄的稻谷和雪白的大米,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的刺眼。
  待他们走后,母亲找来扫把,将洒落的稻谷和大米扫到铁锹里,倒在门前的空地上,那些被惊得跑远的鸡们便欢快地咯咯叫着,涌过来啄食。
  知了又开始叫了,呱噪而悲伤。
  母亲走到米缸旁边,半蹲下身子,眼泪落到米缸身上,发出湿湿的声响。
  关于米缸的记忆也并不完全是悲伤的。
  儿时每年的夏天,不时有推着水果的板车从家门口经过,那小贩一声吆喝:“稻米换苹果桔子喽——”肚子里的馋虫被这吆喝声勾起,溜溜地爬到心上,一阵阵地痒。
  若这时父母刚好都不在家,便一骨碌从午睡的竹塌上坐起,走过去揭开米缸的盖子,拿起里面那只缺了口的白瓷碗,舀上满满一碗米,赤着脚跑出去追上小贩的板车,换了一袋苹果,一边啃着,一边左右张望着跑回家。生怕母亲突然从身后出现,夺下到了手的美食,还会挨一顿骂。
  骂还是会挨的,不过等到母亲发现的时候,那小贩的板车已经不知转到了哪个村的那条街,再怎么骂,那米也是要不回来了。
  母亲终于骂完了,口干舌燥的她拿起一个苹果咬一口,禁不住从嘴里蹦出一句“真甜”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这时的母亲,没有了平日的严厉和苛刻,倒像是个贪吃零食的小孩,变得可爱起来。
  水缸在灶台的旁边,两边用砖头砌起一米多高,上面横着一块深色的旧木板。藏在木板下的水缸,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寸阳光,那缸里的水,幽暗清凉。
  砧板、菜刀、香油、酱油、盐……这些做饭用的物什一应俱全,摆放在水缸上的木板上,整整齐齐。
  那条用旧布片缝制的围裙,洗得干干净净,母亲系着它,站在水缸旁边一边切着菜,一边看着锅,不时掀开锅盖,用锅铲翻动几下里面烧着的菜。我坐在那灶台下,一边不时往灶膛里送一把柴,一边闻着那诱人的香味,按捺不住肚里的馋虫,偷偷流着口水,
  菜炒好了之后,母亲弯下腰,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清水,把锅里的油渍刷洗干净,再将淘好的米倒进锅里,加上适量的水盖上锅盖,灶台里加上几把火,不一会的功夫,一顿香喷喷的家常便饭,便端到了餐桌上。
  那时还没有自来水,这口从奶奶年轻时就开始用的大水缸,提供了我们全家吃用的水,很多年。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父亲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担起家里两只结实的大水桶,去村口的河边挑水。经过一夜露水的洗礼之后,河水格外的清澈,舀一口喝进嘴里,带着甘甜的回味。
  因为要外出打工,赚取一家老小的生活费,还有我们姐弟三个的学费,所以父亲大多时候,都是不在家的。这每日挑水的活,便落到了母亲身上。
  母亲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个子不算矮,但是很瘦,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就是这副瘦弱的身躯,担起了五口之家所有的家务,还有田地里的农活。母亲干活很麻利,不管是插秧还是割稻子,都比别人快。每年农忙和双抢的时候,我家里的农活总是最先做完。做完之后,母亲又和几个壮实的女人一起,去帮那些没有劳动力在家,或者是不愿意下地的人家插秧,割稻子,一亩地能赚几十块钱。
  一季稻子下来,能个赚两三百,够一个孩子的学费。
  母亲一年到头都在忙碌,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一闲下来,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忙时辛苦些,但是习惯了,也不会觉得多累。
  即便是冬天的时候,庄稼都收完了,母亲就在地里种上白萝卜,天冷下来的时候,蔬菜少了,萝卜也长大了,满地都是,吃不完。
  白嫩水灵的萝卜被母亲挑回家,倒进那口大水缸里,洒上盐盖上盖子腌渍几天,那萝卜便蔫了下去,吱吱地出了水,散发出咸香味。从缸里漫出来,溢满一整个老屋。
  母亲找来一个个坛子,把萝卜从水缸里捞出来,一个个丢到坛子里,用棒槌杵得实实的,坛口用塑料袋子密封起来,到了来年,便是一坛香脆可口的下饭菜。
  不光是萝卜,那萝卜的叶子也是可以腌的,还有吃不完的大白菜,经过那水缸的腌渍,都变成一道道美味,酸脆酸脆,光是想一想,都还要流口水。
  腌完菜之后,烧一锅滚烫的水倒进水缸里,那酸咸的味道便被烫得干干净净。母亲挑来一担清水倒进缸里,那水,依旧是清而凉。
  那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是我八岁的时候,父亲托人在市里买回来。
  那时候电视机还是很稀罕的物件,刚刚在村子里时兴起来。最开始没有几户家里有,有电视机的那几家,每天一吃完晚饭,便成了小小的放映室,挤满了来看电视的小孩子,也有大人。
  过了不久,买电视机的人家渐渐多了起来,刚好那年父亲跟着村里人换了一个城市打工,挣钱没有之前那么的难,便和母亲商量说,要不,咱也买台电视机。
  母亲一脸愁容地说,几百块钱买回这不实用的东西,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电。而我和弟弟妹妹得知了这个消息,高兴得一夜没睡着觉。自那以后,便天天开始盼着。
  电视机还是买回来了,崭新锃亮,放在靠着窗台的办公桌上,整个房间顿时都明亮了起来。
  再也不用每天跑到别人家,一边挤在矮矮的小凳子上看电视,一边惦记着作业还没开始写了。每天吃完晚饭,迫不及待地跑到房间里,一边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断投向电视里精彩的画面,脑子里,哪里还有空闲去思考作业题。
  所以每天从六点写到九点,作业本上还是一大半空白。
  待到黄金档的电视剧片尾曲响起的时候,我们还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剧情,母亲便开始催促着去睡觉。这时才想起没写完的作业,于是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始写。
  这个时候,母亲便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下次要作业写完了才准看电视,不写完,电视不准开,数落到我们作业写完为止。
  而到了第二天电视剧开始的时候,母亲的目光被电视里的情节深深吸引,哪里还顾得上我们是在写作业还是看电视。这样的情形在童年的记忆里反复着,一遍又一遍。
  《还珠格格》、《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书剑恩仇录》、《白眉大侠》……这些精彩的故事,通过那方小小的电视屏幕,虽是黑白的画面,但是丝毫不影响这些精彩的故事,斑斓关于童年的记忆。
  时光匆匆,如水流逝,这些伴随了整个童年记忆的旧物,早已湮灭在岁月的洪荒里,渐渐没了踪影。我常常会在某个回眸的时刻,顺着时间的线索,找寻关于它们的记忆。然后我发现,旧的东西总是会被拿来怀念的,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的好,而是因为曾经与我们一起,承担了某段更深露凉的岁月。
 
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身边的每个人都说我的生活好快乐,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真的快乐。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为什么在人群中看到个相似的背影就难过,看见秋天树木疯狂地掉叶子我就忘记了说话,看见天色渐晚路上暖黄色的灯火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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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13-06-02
旧,旧的是物,埋在心底里永远不会旧,而是越久越鲜活,那是记忆,属于自己的,在自己的历史里永远存在。深沉的笔触,碰撞沉寂的岁月,让人心里荡起涟漪。
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身边的每个人都说我的生活好快乐,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真的快乐。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为什么在人群中看到个相似的背影就难过,看见秋天树木疯狂地掉叶子我就忘记了说话,看见天色渐晚路上暖黄色的灯火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