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当雁门关在星辉下沉默的时候,当群山在月华下沉睡的时候……
如此静寂的夜里,我似乎听到了雁阵翩翩、雁鸣声声。纵然是崇山峻岭,即便是山峦叠嶂,又怎能挡住鸿雁奋力越关的峰回路转?
北方的雁阵总是格外的高远,在深邃渺远的天际,雁阵或成“一”字,或成“人”字,编队翱翔,排空飞远,去留无痕。唯余那撼人心魄的雁鸣声,凄美伤感,落于耳际,怦然心中。我不知道,雁门关曾经的雁群栖落何方?
心随雁鸣而去!以梦为羽翼,笔为车架,月为明灯,追赶着云,追赶着风,追赶着夜,追赶着北飞的大雁,几回回梦里赴雁门!
雁门关,耸立在富庶与贫穷的分界线,雄峙在文化碰撞的交汇处,连缀在民族交融的十字口……在四季的轮回中坚守,在太阳的起落中高耸,给雁塞浇淬一缕刚毅,为三晋呵护一片安稳,给长城注入一份不可更改的信念。
长城在陡峭的山顶由西向东延伸,烽火台随处可见;几辆古战车静静地停留在那条千年古道上,车身前后留下了深深的车辙;不知哪朝的大雁把野草的种子撒落在关楼的缝隙,它们承接上天的雨露,居然长得蓬蓬勃勃,似在向后人无声地讲述着那些随风远去的往事……
我轻轻地抚摸着那些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的青草,似乎摸到了那奋力越关的大雁光滑的羽毛,感受到了它微弱的心跳,似乎听到了它还在春秋的风中声声叫着,奋力过关。我折下一根青草,用力向上一抛,它像一只大雁一样就势随风,慢慢地向上飘去,经过几番挣扎,终于越过关楼,向天际飞去,渐渐消逝在云海之中,只把那声声的喊叫留在我的手里,留在高大的关楼,留在这天地宇宙之中……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曾经不止一次聆听大雁飞过的声音。那雁叫声声,声声雁叫,穿透鼓膜,穿透风雨沧桑的时空,激越起雄关壮烈的跫音。我听出了狼烟的飞腾,听出了士兵的呐喊,听出了旌旗的摇动,听出了鼓角的争鸣,听出了娘亲妻儿的苦苦期盼,听出了雁门往事泪痕斑斑……无法释怀,这是怎样的一串又一串刀刃相割的声音,伴着幽怨的二胡曲,从雄关的垛口呜咽传来……
夜寂无眠,不想惊动那些远去的历史,但是,一不小心,还是拂动了历史的记忆。当耳畔响起鸿雁划过天际的声音时,一种潜藏已久的情愫,突然跳出尘封的往事,铭怀那远去的悲壮岁月。
得雁门而得天下,失雁门而失中原。群雄逐鹿,中原鏖战,十万火急,快马加鞭,踏出浓烈的硝烟。在一座座城池的反复夺占中,刀剑的锋芒,指向谁?贪婪,就像一个无法医治的疾病,残卷着无辜的生命;战乱,就像一个无人指挥的乐队,迸溅着金属的野蛮。苦不堪言的百姓,走西口,赴异乡,在遥远的戈壁上艰难谋生,心中期待雁门关的大雁能捎来平安的消息。安居乐业的梦,在遥望家乡的泪水中祈祷!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谁能抵挡大风,谁能把守城池?谁能用性命护住尊严?留一声断喝,留一幕惨烈:李牧来了,蒙恬来了,卫青、霍去病来了,薛仁贵来了,杨家的七郞八虎和十二寡妇来了,八路军来了……一个又一个英雄的名字印上了石壁,一段又一段壮怀激烈的故事震撼人心,土地一次次赤红。让一个民族一次次地备受煎熬折磨!这是一条路,连接血脉;这是一堵墙,隔断战争。可又有多少人能够想起流在墙下的血,是那么的无奈和愁怀。如果没有战争,宁愿不要雄关,但可能吗?
风无语,雄关无语,只有雁鸣留古关,声声家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