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中秋小长假，80岁的罗店人张福成每天都骑40分钟自行车，到宝山国际民间艺术博览馆“报到”。在上海大学为他特设的这个近50平方米的民间艺人个人工作室里，木屑、榔头、钻孔机等铺满一地，但老张却自由自在。经他打造，一条1：10的微缩罗店龙船已雏形初具。
龙船在罗店有400多年的历史，2007年6月，罗店龙船入围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2008年6月，罗店划龙船习俗入围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年纪大了，眼睛难免看不清爽。”这位古法造船仅剩继承人现在唯一的烦恼是，“没有年轻人懂这个，真伤脑筋”。
多次试验
兄弟四人还原古法造船
在张福成的回忆里，1956年最后一次看到用古法划龙船，是一个十万人围观的大场面：立夏日，闹市口“大石桥”地段竖起一根竹竿，名为“立竿”，意思是通知老百姓，端午要划龙船。到了端午那一天，将存放在庙观里的龙船移至水边，工匠装上龙头，名叫“出龙”。龙船下水前，地方长老要来“点睛”，随后龙船在罗店古镇主要水道—练祁河上缓慢行走，两岸乡民围观，待到龙船接近，就放炮仗，再将装着“五毒”的纸袋子交给船工，意为“瘟疫病灾”将逐波而去。最后一道程序，是将“五毒”纸袋子取下船来，投入火盆里焚化，名为“旺盆”。
后来，因为河道狭窄，体积庞大的罗店龙船慢慢淡出视线。
从张福成的曾祖父开始，张家代代以造船为业。张福成从小手巧，学了一手木匠活，后来在罗店造船厂上班，依然和造船打交道。1993年他退休后，兄弟四人闲聊时，说起小时候端午看龙船的激动场面，决定亲自造一艘。
兄弟四人拿出4万元积蓄，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一位懂得打制特殊船钉的老铁匠，多次试验填补木板缝隙的“油灰”等“独门绝技”。最终，凭着记忆和多次试验，楞是在3个月时间里，为罗店重新造了一艘龙船，并起名“小白龙”。下水那一天，轰动了全罗店。镇上的老人们纷纷跑到河边，连呼“没想到！”。
算上“小白龙”，张家四兄弟近20年里一共造了6艘龙船。体积最大的是2006年造的两艘，全长16米，最宽处有3米，包括张家兄弟在内的30余位师傅用了两个半月才制作完成。
有增有减
老龙船力求适应新变化
“现在，除了龙船下水，其他手续都省略了。”风俗在变，心里五味杂陈的张福成也在求变。
复杂的古法制船，经他改良“有增有减”。比如，古法制船中，龙船的龙头微微上翘，尾巴则向外微翻，考虑到河道狭窄，同时划行的龙船容易“碰鼻子”，现在被分别改成水平和垂直方向。而龙船上飘飘然的十几面丝绸旗，现全改成挺刮不易弄脏的纤维旗。用于插旗的龙架，也被做成固定式。“以前河道上的桥梁高度高，龙船过桥时，提前摆动龙架缩减旗子高度即可。不过，现在这些功能都用不上了。”
也有化简为繁的制船技艺。比如，船头部分的艄亭，原先并不讲究。但在张福成的手里，变成了二层四角楼阁，外饰观景台。“以前这块部分用帆布卷起，就成了一个简易亭。”张福成说，“但要知道以前坐龙船的都是有权势的人家，这些局部微调能凸显罗店龙船在当时的历史地位。”
一些经典的龙船布置，张福成则坚持不能变。“我曾经看过一条手工制龙船，船身部分的蜈蚣旗被制成了梅花旗。要知道，这是代表端午时节蜈蚣、蛇、蝎等肆虐的季节征兆，梅花则完全不搭界。这些传统的东西一旦改了，就要闹笑话了。”
没有传人
先录下影像及口述资料
如今，二哥已经过世，三哥卧病在床，幺弟心脏也不好，只有他顶在第一线，固守着龙船手艺活。因此，每每罗店镇政府举办端午龙船节，张福成都要身体力行地宣传龙船文化，希望借此平台，寻找到有志于此的年轻人。
1993年造“小白龙”的时候，村里能帮上忙的木匠、铁匠、漆工，还有十多个老师傅，如今跟着他打下手的，最年轻的子侄辈也已52岁。至于第三代，完全找不到。“年轻人都忙啊，要工作、要读书，没有时间来搞这些老玩意了。有时想想，手艺很快要流失了，真让人伤脑筋。”
今年7月，上海大学美院在宝山国际民间艺术博览馆专门租借场地，聘用知名民间艺人，面向学院的研究生开设非遗相关课程。张福成和罗店彩灯、麦秸秆编制等技艺的传承人一道，走进这里。每周一、三，学生们会花上一整天，在他稍显凌乱的工作室里，用纸笔和摄像机等记录古法制船工艺，及张福成的口述实录。
“现在固定的学生有3人，主要采取学生问我答的形式。”质朴的张福成说，他很喜欢这些新徒弟和新环境，希望学生们能将这些古法记录下来，以另一种形式传播出去。“毕竟这是一门400年的技艺，流失实在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