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又是一个月明之夜。
常言道,夜深最忆是故里。每当夜深了,窗外月亮挂着清瘦的夜空中,几颗灿烂的星在闪烁着,推窗仰望,思绪满怀。不知有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与我相伴。那剪不断的故乡之情,那理还乱的故人之恩在我的心中层层叠叠,不时地撞击着我的心岸。故乡养育了我的生命,我却成了故乡的牵挂。可是,不知是什么把我塑成了一棵树,一棵差点忘记故乡炊烟的树……
每当母亲苍老的声音从电话线的那一端传来时,我才惊觉我有许久没有回过家了。
记得,九十年代初,那是一个暑期的月明之夜,十八九岁的我带着三个小弟,趁着月色割稻,那时我好像是家里的顶梁柱,因为父亲病得不轻,只能天天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弟弟们也挺懂事似的,白天和我在田地里累了一天,晚上还要跟着我趁着月色,忙着割稻,唯一慰藉他们的是提几个西瓜去。暑期的夜,凉风习习,月色溶溶,茫茫田野沐浴在一片月的清辉之中,我兄弟四人,埋头割稻。我边割,边给他们讲有关月的故事,什么《嫦娥奔月》,《吴刚伐桂》之类的。在月下,听月的故事,真有一番情趣,小弟们有时举目望月,可能在对月遐想些什么。他们说,听我讲故事就是一种奢望。那时,家里穷,只有供我读师范了,可怜他们早已辍学了!岂知月光里还有这样的传说?在月下,他们有时也小息片刻,额头上布满了密密层层的汗珠,在月的清辉中,闪着淡淡的晶莹。此刻,一片茫茫的田野,月色下淡淡的金黄,满眼望去,坦荡如砥,月华的清辉,在期间慢慢地弥漫着,浸润着……
故乡!啊!忘不了,月夜下田野里那金黄的稻子;忘不了,我家老水牛那又长又弯的角;忘不了,溪河旁古樟树上那清脆的鸟声;忘不了,老屋后鸡心枣那熟透裂开时的香味;忘不了……
但是,更忘不了的,还是故乡那浓浓的年味。
三里一村,五里一俗。要过年了,养了猪的人家,在年前就要杀年猪。孩童们就会与屠夫约定,要一只猪脚蹄壳,从屠宰盆里的水中,捞些猪的油脂,装在猪蹄壳里,再找几根灯芯,做成蹄壳灯,用火柴点着,火就巴拉巴拉地烧着,孩子们举着蹄壳灯,乐得真是无法形容。杀年鸡,捞年饭,故乡人都要放上一挂小爆竹,团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一大家人,围在一张大圆桌上,有说有笑,相互敬酒,相互祝愿。团圆饭结束了,天将黑下来,老人们忘不了的是,要放上一挂边爆,名曰送”司命神“上天,祈求他老人家在天庭好事多奏,坏事莫说。尤其正月初一的清晨,孩童们就起得特早,到家家户户拜年去,大人们,此刻也起得很早,装好瓜子,花生,香烟,水果,还有自做的年糖,一一摆在桌子上,等候拜年的人来分享。孩童们,别的不要,就要一根香烟。过不了多久,家家户户就会传来一声又一声,清脆的、欢笑的拜年声。拜年声,此起彼伏,声声不绝于耳……此刻的故乡就溶于一片祥和的,热闹的气氛之中……
岁月渺渺,有好几个年头,我未回过家乡过年了,时间过得越快,故乡之忆就愈深。有时,在梦里,听到故乡的一语乡音,便会暖到落泪;有时,站在阳台上,极目故乡的方向远眺,我也会泪眼婆娑;有时,在夜里在月中漫着步,回味自己的童年,便会有一种相思的痛袭上心头。
今夜,明月当空,又是一个月明之夜。“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故乡,永远在我心里。今夜月明入尽望,一片痴心在故乡。我爱故乡,更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