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游离的目光，隐藏着一丝忧伤。她安静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了看手里那错错乱乱的单词本，我轻轻地走到她的身旁。“看什么呢？天空还是云彩？”
“老师，今天天真阴。”
“天气能影响人的心情。我预报下你的心情，有点忧郁对不对？”
她腼腆地冲我一乐，“有点。”
两个人慢慢地说起话来。女孩告诉我，她的奶奶病了，很重很重。自从爸爸妈妈离婚后，自己一直跟奶奶生活，奶奶是最疼她的人，也是和她感情最深的人。她低声地问我：“我的奶奶会不会死啊？”看着这张乌云密布的小脸，我赶紧安慰道：“别胡思乱想，奶奶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她带着美好的祈愿回去上课了。我却一个人怔怔地出了神……
那时，我比她高一个头，站在整齐的队伍里出操，听到广播里喊家里有人找，我疯野似的往教学楼门口跑。一边跑，一边眼泪哗哗地流，我猜想肯定家里出事了，难道是生病的爷爷……
叔叔等在那，见到我风风火火地跑来，赶紧拽住我。“你先不要哭，把眼泪擦干听我说，你看那么多老师和同学都看着你呢！”我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早已止不住了，哽咽地说：“快点告诉我，爷爷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已经…走了。”叔叔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你撒谎，昨天他还好好的，”我边哭边拼命地捶打他，“我还领他去晒太阳，他还说以后要天天出门呢！”
叔叔说：“也许那是回光返照。”
回家的路上，车子急驰而行，我呜呜呜地哭了一路。那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去，第一次懂得与亲人离别的痛苦。无法面对昨天还有说有笑的爷爷，突然离开的现实。
送殡后，三天的假还没结束，爸爸就让我赶回学校，因为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考试。我执拗地说不回去，爸爸非常生气，硬让叔叔把我拽上车送回学校。可我坐在教室里，根本无心学习，每天都以泪洗面。上课时，就会突然想起爷爷，想起他临走的前一天，我高兴地扶着他出门去晒太阳，那是他得半身不遂一年来第一次走出家门。他是特别倔强、固执、好面子的一位老人，觉得一瘸一拐走路很难看，不管叔叔爸爸他们怎么劝从来都不肯出门。那天，我劝说了半天，爷爷才兴高采烈地出门，邻居们也都很开心，和爷爷聊这聊那儿的，逗得他直乐。回家后，我还和爷爷约定，我回学校后，爷爷不能总是躲在家里，要天天出去和邻居们待着聊天，爷爷也乐呵呵地答应了。回学校的路上，我还心里美滋滋地畅想着那是爷爷多么快乐的时光呢！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永远得离开了。一想起这些，眼泪就不受控制，总是会一个人望着窗外，莫名其妙地发呆，课上也会被老师叫起来而不知所云，会在“哎”的一声轻叹中坐下，她们从不批评我什么，好像在慢慢等待，等待我自己疗伤。那时候，白天黑夜都只是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发呆流眼泪，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宿舍的小姐妹，天天轮流看着我，唯恐我想不开。晚自习时，他们几个轮流调换座位，和我同桌，陪我说话。以前他们总是妹妹妹妹地叫我，我总是瞪他们。谁是你们妹妹啊，讨厌？他给我讲奶奶去世时，他和哥哥守夜，整夜陪着奶奶，他一点没害怕，还说人都会死去，你不要再哭了……听他静静说出这些话，看他们一个个想逗我笑的样子，第一次觉得有这样的哥哥真好，心里暖洋洋的。
又一次英语课上发呆，被老师叫起，傻愣愣地杵在那儿。高高瘦瘦的英语老师长叹了一声，下课后，让我陪他走走。在校园铺满落叶的小路上，他让我看秋风中飘舞的叶子。他说，人其实就是一片叶子，经过春夏的青翠，到秋天，就会枯萎，慢慢凋零。这是自然规律，人的死亡，也是如此，我以为你很快就会过去，没想到你伤心难过了这么久，可人死不能复生，你不是说爷爷最疼爱你吗？那你就要好好学习，让爷爷安心。我想你爷爷最想看到的，就是那个活泼快乐的孙女，而不是天天傻呆呆哭泣的女孩……
那个秋叶飘飘的下午，第一次看到生命凋零的绝美，落叶归根的惆怅，体味到孤独无助时什么是最温暖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