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在广西旅游途中,我在黄姚古镇拍下了一张黄土断墙的照片,墙身有藤萝窜其门洞攀援而上,驻足望着这堵实际已是废墟的断圮,觉得有藤萝附着的它状态甚美,于是将它锁入了境头,然后将这张照片美化处理,又然后将照片与裴多菲诗句合成。这张合成后的照片效果果然好。望着这张照片,心思不禁一动,引发了我不尽的情思。
我欣赏这张废墟照片所显示出的寓意,惊叹于废墟赋予绿色藤萝以野性的生命,也惊叹于绿色藤萝沿着废墟攀援而上的坚韧,还惊叹于照片显示的内涵与裴多菲的那首“……我愿是城堡的废墟”的著名诗句是何等的相似(这首诗的“废墟”段落合成于照片上面,也很是贴切)。
而这首诗,我一共听我那位永远的爱人吟诵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岳麓山吟诵给我听的,那时我们都年轻。
那时他对我说:“我也是那座城堡废墟,让你沿着我的前额攀援而上……”这样的爱的语言真是会让人铭记一辈子。
第二次是他在广州的一条小巷吟诵给我听的。那时我的永远的爱人已因罹患癌症在广州住院。
我曾写过一篇《记忆里的那条小巷》,文中所说的小巷址在湖南,在那条小巷的石板路上,留下了我们年轻的足迹。当然也留下了我们青春爱情的印记。
其实,我的内心还藏着对另一条小巷的记忆,就是在他生病期间,我每天傍晚陪在医院附近散步的一条小巷。不过,我让这条小巷的记忆蹲伏在心的最深处,从不想去碰触它。
这条小巷叫什么名?忘却了。
这条小巷有着怎样古朴的历史,没记住。
但我能告诉你,这条小巷是广州千百条小巷的一个缩影,是连接众多摩天大厦的一条通衢,广州常见的“握手喽”亦成为这条小巷的风景。
我还要告诉你,临近这条小巷有一家广州乃至全国有名的肿瘤医院。
我的夫君,曾两次住进这家医院。
夫君的病被诊定为不治之症,发现时已是晚期。但我们都不相信这个事实,我们一直希望能有奇迹出现。于是每当需要化疗时,我会陪着夫君来到这家有名的肿瘤医院,住下来,经历痛苦的一个化疗过程,也经历着心的熬煎。
这样,我们与广州的这条小巷就有了记忆交汇的起始点。
在夫君住院的那段日子里,我们几乎天天傍晚出去散步,散步范围就是穿走这条小巷。由华泰宾馆旁边的巷口进入,从挨着远洋宾馆的巷口走出,然后再横走一段,由花园大酒店旁边的巷口入,再从华泰宾馆旁的巷口回来。次次如是。
小巷狭长而曲折,一来一去费时约一个半钟点。
没有孩子在身边,没有劳烦事务的缠绕,在夫君住院的日子里,去小巷散步成为我和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情,哪怕有时天上飘着毛毛细雨,我们也照常不误。
这样的散步让我们有了一个久违了的二人世界,多少个黄昏,我们让小巷的板石道上印上了一对恩爱夫妻来来回回的脚印,
小巷是古老而纯朴的,有密密实实的住家,有点缀着一方天空怒放着的红色簕杜鹃花。
小巷也是宽容与谦和的,它不会在意我们没有弄清它的名字,而是态度真诚地注视着我和他。
小巷见证了我的夫君生命里程中的差不多是最后的日月。
小巷见证了我的夫君给予他妻子的那种最令人迷醉的柔情蜜意。
小巷见证了夫君总是拉着他妻子的手紧握不放,时不时地会在妻子的胳膊上来回划拉两下,然后笑嘻嘻地说:就这么走下去吧(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明白的)!
小巷见证了夫君是怎样的娓娓介绍着自己的家史,从太祖爷爷说起,直至自己怎样的刻苦读书,从小学到大学,成绩都是优秀。然后说:我幸而有了你(他平时是不谈这些的,在小巷却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他其实是在总结自己的一生)。
小巷更见证了某天我的夫君在妻子的耳边又吟诵了裴多菲的那首诗:……我愿意是城堡的废墟/在陡峭的山岩上/即使被轻易地毁灭/并不使我恼丧……只要我的爱人/是青春的常春藤/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
……
此后不久,我的夫君在北京的一家医院溘然长逝。
从此,对广州小巷的记忆封藏在了我内心的最深处。
湖南的那条小巷的回忆是甜美的。我愿意唱给每个认识我们的人听。
广州的这条小巷的回忆是伤痛的。只有将它深深地封藏。
多少年过去了,多少个中秋节情思逝去了,而今,皆因自己拍下的一张废墟照片,引发我写下这段对广州小巷的回忆。
写出来也好,算是让儿女们的对他们父亲的情感有一个深层次的了解吧。
蓝兮篮写于于2014年9月3日中秋节前夕
【遗憾的是没能附上我拍下的废墟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