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网上见到外甥一句QQ签名:“唯有辣椒,才能解胃的乡愁”。感觉是一句绝美的诗,其风流蕴藉的韵味,不亚于余光中的《乡愁四韵
》。一个远在异乡的游子,数年难得回家一趟,其乡愁,是可想而知的。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云,故乡的水,故乡上空袅袅的炊烟,
无不入心入肺,萦绕在游子的心间,在骨子里,在胃里,刻上了烙印。
辣椒,是抹不去的乡愁。记得十年前到深圳,呆了数日。吃着广东肉里加糖的菜,恶心,难受,无法下咽。只几天,脸色就苍白,头晕目眩,
仿佛离水的鱼,在死亡线上挣扎。那种感觉,一生都无法忘怀。家乡流传一句俗语:“贵州人不怕辣,四川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再辣
的辣椒,我都敢吃,辣椒是生命里的火焰,没有辣椒,就如火红的玫瑰,失去了艳丽的色彩,无论怎样,是无味的。
辣椒是舶来品,叫蕃椒,明朝末年从南美洲的墨西哥传来,开始在传到北京、上海,并没有人喜欢,后来传到湖南,却被这里的乡民疯狂地爱
上了。相传荆楚大地曾发生过特别严重的瘟疫,十户九空,而嚼食辣椒,居然避开瘟疫,存活下来。数百年来,辣椒成为一种文明,深植在乡
民的血液里,流淌成一种霸蛮之气。辣椒,造就了毛\泽\东独特的伟人气质——勇敢,大气,热烈,豪迈,坚定,执拗,冲动。也造就了湘妹子
们的勇敢热烈,敢爱敢恨,不屈不挠,坚定不移的独特气质。霸蛮,是湖南人身上的印记,这种性格在广东不很吃香。很多大型的工厂门口都
打着一个小牌:“湖南人不要”。如“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一样,让湖南人感到屈辱,心里头上冒一阵火焰。
关于辣椒的诗并不多,写得最好的一句是:“乍拆青花苞,渐翻经艳,斜花蕊。”另有一首是《咏辣椒》:“青枝绿叶果儿长。辛辣甘甜任人
尝。红妆虽艳性刚直,亭亭玉立斗艳阳。”一看就是现代人做的,不旧。最早关于椒的记载,是诗经里的诗句:“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
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唐代王维《辋川集·椒园》诗云:“桂尊迎帝子,杜若赠佳人。椒浆奠瑶席,欲下云中君。”但此椒非
彼椒,也同属辛辣之物吧。辛辣的,我就喜欢,姑且朦胧一下,给辣椒一点诗意的美感。
世界上最辣的辣椒是“印度魔鬼辣椒”,超过100万斯科维尔辣度单位,2007年申报吉尼斯世界记录,长在印度的东北部山区,印度军方打算利
用它制成催泪和限制敌人行动效果的新型手榴弹。是当地山民盘子上的佳肴,可以健胃和治疗胃病。普通人只要吃一小口,就会得晕过去,甚
至辣死。如此吃辣椒,我们可是小巫见大巫,可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数年前也遭遇过这样辣的辣椒,本地一个普通的
酸辣椒,正值春节。正吃着,只听一声尖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疯了一般,口里呼呼喷着热气,仿佛是火娃吐火。一桌都是吃辣
椒的高手中的高手,结果三个人才把这个辣椒之王吃掉,个个都辣得满头大汗,鼻子肺里直冒烟,头发都竖起来了。这是我最难忘的一次吃辣
椒,也是半辈子来吃过的最辣的辣椒。
小时候,母亲爱在饭里蒸辣椒,一个个捡出来,在碗里捣碎,加点油盐,就是一顿可口的佳肴。有一次,母亲因为吃了奇辣的辣椒,突然倒在
地上打滚,痛得死去活来,可把一家人吓坏了。这是记忆里最厉害的一次,辣,可真要命呢。一次,我一斤袋装的腌制野山椒,在火车上吃了
小半,突然觉得胃了冒火,隐隐的居然痛了半天,但辣椒都是治疗胃病的,怎样疼,都不碍事,不会受伤,胃健壮得很。
在这次搬到新的居处,打开冰箱,居然发现里面有十几罐辣椒酱,不同的产地,原来的主人仿佛一个辣椒酱的收藏家。可谓是“辣痴”,一个
月后,居然还厚着脸皮,跑几十里路来索要回这些瓶瓶罐罐,世上爱辣椒如此,也是可爱可敬的。家里嫂子,住在长沙,也是一个与我一样的
“辣椒王”,小米椒当饭吃的,每次出去,包包里永远都带着野山椒,却长得细皮嫩肉,原来辣椒还养颜啊。家里大姐住在深圳,每年春节,
都会带走几十斤干辣椒,一年吃的干辣椒,比她的体重还重,无辣不欢,无辣吃不下饭,湖南人爱辣椒,都成魔了的。
最早关于辣椒的记忆是在童年,五六岁时,一个玩得很好的玩伴(俗称尻子兄弟),一次抓住一只大青蛙,两个人摘了几个青辣椒,炒了吃掉
,仿佛是世界上最美的大餐了,至今那鲜美的味道还在舌尖上流淌。我水性极好,三岁就学会了游泳。童年时,只要是夏天,都会天天泡在池
塘、水库里摸螺丝蚌壳,每天都摸一大脸盆,还捉些小鱼小虾泥鳅,晚上父母就会用辣椒煮了,那些鲜美和火辣,融进血液里,一辈子,都充
满活力。
这世界上我最爱的蔬菜,就是辣椒,每年栽种辣椒,都是家里的头等大事,父母都会像对待谷子的播种那样重视,没有辣椒,怎么生活呢?除
了种水稻,在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有时父母自己育苗,更多的时候是买别人育的辣椒苗,育苗得用薄膜覆盖得严严实实,如果有老鼠钻一
洞,就不行了,辣椒苗就会被冻死,这是十分谨慎的事。似乎过了元宵节就育秧,农历二三月移栽,具体怎样不记得了。辣椒苗很好移栽,开
了花结了果还可以,极善极贱的,不挑土壤,田埂上,山坡上,干田里,都可以种植。长大后,一连十几年,都是我去农校买袁隆平制种的优
质辣椒苗回家与父母一起栽种,别的菜我不管,唯有辣椒,几乎是每年都要自己亲自参与的。当然施肥浇水,都是父母的事。我常常看着,经
常观察,看那辣椒苗一天天长大,从小小的“豆芽菜”到变得健壮结实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那些娇娇柔柔的花儿最是惹人怜爱,那种感觉
,是最温暖的。直到端午前后,忽然父母说辣椒可以吃了,我便惊喜于那翡翠碧玉般的辣椒,捧在手里,有得了奇珍异宝一样的欣喜,自己种
的辣椒,仿佛自己生的孩子,那种感情就是不一样。
待到盛夏,烈日一照,辣椒地里就会出现一半火红,一半碧绿的壮观景象,不规则棱形的辣椒叶绿得滴翠,仿佛绿丝绒上镶嵌着无数的红宝石
,绿宝石。一串串,一排排,悬挂着,满是的,孩子般荡着秋千,那心里的欢喜,没法言说。秋天的辣椒是最辣的,经了霜,辣椒也瘦成小指
头一般大小,吃一个,可辣到心疼。夏天的辣椒质量最好,个儿大,水分少,腌辣椒,剁辣椒,都是这时候做。现在的市场上的辣椒,没有季
节性了,灯笼椒,大长椒,线椒,米椒,什么都有,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供应,只感觉少了自己种的那种味。
我自己独自种过一次辣椒,那是十多年前在湖塘学校。校园后面的山坡上都是石头,石头上居然有十余平方米一小块土,狭长,甚是喜欢。于
是特意买来一把锄头,锄掉荒草,捡去碎石,种了几十棵辣椒苗,细心管理,浇水施肥,生平第一次从厕所里弄了小便去浇,一个年轻书生,
不知什么叫害羞,那热情是绝对的可圈可点。可是夏天到了,辣椒开花结果了,居然是朝天椒,开着朝天的花,一簇簇,接着朝天的果,也是
一簇簇,烟屁股那样大一个,失望得我都想哭了。没吃两次就没了,辣椒朝天就这样,人朝天,也一样吧,没有多少收获的,还是脚踏实地的
好。于是没有了热情,第二年让别人种了,结果也没等到收获,就用挖机挖掉了,成了平地。什么事,看是简单,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的,
所以老人们总是说:“看事容易做事难”。
辣椒的吃法,很多。有干辣椒,剁辣椒,酸辣椒,辣椒灰,辣椒酱。可以水煮,可以油炸,可也清蒸,可以剖开放进肉做成辣椒丸子。狗肉,
羊肉火锅宜用干辣椒,炒牛肉宜用酸米椒,红烧鱼要放一点青辣椒搭配着红辣椒,清蒸鱼头则用剁辣椒,一半鱼头放青的,另一半放红的,这
样做出来色香味俱全。永州喝螺,更是辣椒熬出来的,螺丝带壳,斩除尾部,配八角茴香,桂皮,姜,花椒等书中香料,烈火烹调,小碗舀出
,置于桌上,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用嘴一吸,香辣麻烫,直喝得大汗淋漓,血液沸腾,头皮冒烟,浑身舒畅,便有了红色革命的豪气,酒
至半薰,大声嚷嚷起来:“就是皇帝老子,也敢拉下马!”一个字:爽!两个字:真爽!三个字:就是爽!
故乡的辣椒,爱你没商量!今世今生,没你无法活。唯有辣椒,才能解胃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