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岭山地中的一道深谷,但却少了秦岭的巍然与雄峻。谷口山形缓缓,少巉岩,多苍翠。往里去,山势就陡峭,见巨石在两边立起,谷中就阴暗起来,深深的谷底就成了一道石峡。辋川河湍湍急奔,峡中便轰轰回响,仿佛山石之力全都聚到了这里。路被扭曲着在峡中急绕,山石全然悬在头顶,危岩耸耸地挟成一线,惊得人大气不出,只低头急行。有山风在流窜,呼呼鸣叫,山谷便嗡嗡颤动,寂寞的大山竟有了一种沉沉的音律。
过石峡,天地突然就开阔,谷地宽坦了,四面翠峰林立,又一种清清奇奇的秀。仿佛人来到江南山水,奇异这秦岭山中会藏有这么一块天地。山间常见一弯平畴,山村屋舍半掩在绿林中,轻烟枭枭,犬声吠吠,时见红衣秀女在溪石上捶衣,清幽的山溪里便泛出一团红红的晕来。
惊奇的是,这里逢谷沟便有山泉淌出,走到哪里皆可听得潺潺水声。热了可洗,渴了能喝,浴后一脸爽气,饮罢一腹清甜,人心儿都要被这山水融化了。这儿的谷地纵纵横横,绿水宛如轮辋,于是人们就辋川、辋川地叫开了。
春里,这儿桃花绽红,梨花飞白,谷中就浮着缕缕清香;秋时,果实便在枝头悬挂,满山赤橙黄绿的丰富。这里是诗、是画,有音乐也有色彩,有江南山水之清秀,又感北方山石之浑厚,阴柔刚阳之气皆能体味出。怨不得唐代诗人王维会到这里隐居,而辋川图和《辋川集》为世人传颂,实在是因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太富有诗情画意了。
一个幽静的山弯,有着一带山村,家家门前无院,房则高大,门楣上都悬着一个避邪的镜儿。出门是一方平地,青石卧着,松枝儿堆着,村妇们就在石上闲坐,大半聊到欢喜处,几人就朗朗地笑。
来人问:“是白家坪村么?”
妇人道:“就是。”
又问:“传说中诗人王维所栽的那棵银杏树是在何处?”
她们听着便笑,说:“是那棵白果树吧。顺大路前去,绕过山头便可看到。”
话毕又叮咛遇了岔道千万不可走小路。来人去了,她们仍直直地瞅,总是放心不下。
终是寻到了那棵银杏树,遗憾的是在一座工厂的车间旁。这是一座国防企业,建造工厂就破坏了自然,可喜得是,那棵银杏树却得到了保护,围着铁栏,长得极为茂盛,其身高大、粗壮的非四人不可围拢,出地两米便分三股直耸而去,竟似一把千年古伞。若细瞧那树杈里,竟藏着个拳头般大的黑洞,靠近时,就听到嗡嗡音响,有几只黑蜂窜出,投一石子去,又窜出几只,而后竟接连不断,成一团嗡嗡的蜂群了,静听去,其音浑重如铜钟在风里的颤响。
久之,人便生出奇思,仿佛眼前的银杏树在喃喃低语,倾诉着辋川千年来的世情,那该是忧还是喜呢!不是么,千余年了,诗人的书香楼阁已荡然无存,而祭念他的“鹿菀寺”如今也成社员的住屋,唯有这株千载高龄的银杏树且历经苍桑,直直挺立,苍苍郁郁地活着。这种文化,这片山水就如此这般的渐渐逝去,想到就忧心忡忡。可喜的是,今日之辋川,由于旅游的介入,已不再封闭自守。而随着旅游事业的发展,开发了辋川溶洞,游人便常来常往。如今这里公路成网,交通便利,说来便来,想走即走,虽说是山野之中,却能见到辋川文化的踪迹,闻得现代流行的音乐。一路走来,瓦窑座座,新屋成行,处处可看到一种繁荣富裕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