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89岁,腿脚不方便将近二十年,双目失明已15年,耳朵失聪超13年。我们照顾她老人家的一日三餐,也快要二十年了。
所幸的是,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她过不惯娇贵的日子,更不愿过多地拖累我们。在这十几二十年里,她不断摸索,除了做饭炒菜,其它的基本上都能够自理。
母亲喜欢独居,不喜欢跟我们住在一起。后来,我终于慢慢知道,母亲是一个“大愚若智”的人,她深谙父母跟儿孙保持“一碗汤”距离的道理。
母亲独居的小屋,只有六七平。这是一间二十来年的小瓦房,墙体斑驳脱落,犹如母亲苍老的脸。她在小屋里深居简出,形同“闭关”。每当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她不是躺着就是坐在床边,动作如蜗牛般迟缓,面部表情却淡然如水。我一摸她鼻子,她就知道是我来了,苍老的脸顿时灿烂如花。
我知道,母亲一生随性,不喜欢牵绊。这一点,我从她身上学得很彻底。可是,我却读出她内心的孤独。哪个老人不想儿孙满堂,缠绕身旁呢?有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床边,浊眼迷茫,满脸惆怅;有时候又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诉说什么。每当看到这一幕,我都心酸不已。难道她一个人在历数岁月沧桑,抑或在思念已逝的父亲?而这些,我都不能替她分担。
父亲是2005年走的,我们姐弟几个都很悲痛。我们都怕母亲会伤心过度,哪知她却风淡云轻,只是略微交代我们要用心料理好父亲的后事。事后,大姐埋怨说母亲心太硬。可几年以后,我从与母亲的接触中慢慢体会到,她不是不伤悲,只是看透人生,看淡生死,她也许已把对父亲的这份思念化作每天一个人的呢喃与惆怅之中。两个人磕磕绊绊一辈子,牵手一辈子,难道这还不够?母亲食量很小,每顿一碗稀饭,一小碟煮得稀巴烂的菜,汤也很少喝。清菜淡饭的,不追求锦衣玉食。母亲的牙齿几乎掉光了,我们只能把饭和菜煮烂。十几二十年下来,我发现我的牙齿也只能吃软的饭菜了,见到甘蔗之类的硬食物只有看的份。
岁月无声,悄然滑过。我不知道,我和母亲今生的缘分还能维持多久。但我渐渐感觉到,母亲正慢慢老去,她终将离我越来越远。每当我步入母亲的小屋,看到母亲一个人独坐凭栏的时候,不用转身,我都会忍不住泪水泛滥。母亲的余生听不见鸟语啾啾也看不到花开花落,更听不到蝉声阵阵也看不到云卷云舒。她的心里,也许只有岁月静好,流年无恙。而这些,我仅能做到的,只是偶尔凑近她的耳畔,给她讲讲一些逗她开心的陈词滥调。
母亲在,我永远是个孩子。如果有一天母亲不在了,我们的人生只剩归途。愿余生,有我们,陪她,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