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是先来说个故事吧。
上大学三年级的女孩住的是六人间宿舍,刚刚好,没有四人间的冷冷清清也没有八人间的闹闹喧喧。女孩总在凌晨一点睡着,并非患失眠症的缘故,只是女孩的睡眠太浅,一丁点儿声响或光线都足以让她辗转难眠。
睡女孩对面床的是正处于热恋中的女孩甲,甲隔壁床是爱玩网游的乙,女孩的隔壁床是热火朝天准备报考研究生的丙,再隔壁床是一起考研的丁,剩下一个女孩与故事无关,则无需介绍。
每晚十一点,女孩会成为宿舍六人中第一个爬上床的人。借着通透明亮的灯光,女孩总会翻开一本书,细细品读半个小时,有时是李清照或纳兰容若词章的解读,有时是张小娴的散文,抑或是时下畅销的小说。十一点三十分,手机自动关机,女孩开始闭上眼睡觉。
光线依然强烈,刺得双眼生生的疼出了眼泪,女孩扯过被子擦了擦眼角。“再等一会,只要一会儿,她们就会关灯睡觉了。”女孩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十二点左右,室友们都陆陆续续上床来了。女孩闭着双眼听着室友们爬着梯子窸窸窣窣的声响,笑容不由自主漫上双颊,这声音真美,像是凑成了一串串晚安曲的音符。终于要进入一望无际的黑暗了。
然而,又一个半小时悄无声息地溜过。灯,还是没有熄灭。女孩窝火地支起上半身瞧了瞧,原来是女孩乙,只见她脸几乎贴着电脑桌面,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跳着disco,偶尔低低吃笑两声。女孩赌气地将头埋进被窝,却很快又被吐气不顺赶了出来,眼睛被迫与灯光作战。如此,直到凌晨两点,女孩乙终于关灯睡觉,女孩才开始进入梦乡。
有的时候,也就是网游里没有任务的时候,女孩乙会早早的上床,玩手机。在女孩以为终于可以早点与周公约会的间隙,女孩甲上QQ了,和男朋友开始了甜言蜜语的征程。因为甲的手机非触屏,而且按键声音特别大,再加上甲的飞速点击,整个节奏有如倾盆大雨滴在铁盆上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女孩以不断翻身作为抗议的声音,但始终无效。如此,直到凌晨两点左右,女孩甲最终停下手指的挥动,声音消失了。呼,静谧的夜,此刻是如此曼妙,该是个入眠的好境界。幸好明天是周末,即使睡到下午三点也是没人会来叫醒女孩。“很好,睡吧,晚安!”女孩对着口型跟自己说。
是在梦里吗?潺潺的流水声是来自遥远山谷中的溪流吗,隐隐灼灼的耳语声是来自外星球的呓语吗?女孩揉揉眼睛,微微睁开,想瞧清楚自己究竟处于怎样的世界中。很显然,不是梦。女孩还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光景都没变,只是大家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伴着轻微的鼾声。女孩翻了个身,侧身面向对面床的女孩甲,洗漱台的流水声和耳语声愈来愈清晰。女孩伸出左手,努力微睁的眼瞥见手表的时针指向六,分针指向一和十二之间的位子。刚六点呵!
分针越过一的位置,女孩看见丙和丁有说有笑地从洗漱台走进来。接下来便是擦保湿霜等环节,昨天买的水果或饼干的袋子总是顺手被放在桌上,窸窸窣窣的声音连绵不绝地灌入女孩耳中。六点三十左右,终于听见丙和丁收拾书本然后开门关门离开宿舍去学校图书馆的声音。女孩长舒一口气,这下,可以再睡个回笼觉了。
然而,尝试了许久,外面逐渐苏醒的声音如断了一根弦的二胡,拉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女孩知道,睡不着了。于是掰着指头数了数,原来自己才睡了四个小时不到。偶尔那么一天两天只睡四个小时,那也就算了。做人嘛,大度点总归是没错的。可事实是,长此以往,女孩的熊猫眼愈来愈厚重,精神愈来愈恍惚。“要不,跟她们要求,晚上十二时所有人必须停止制造一切声响,早间最早要到七点半才可以起床。”女孩在心中盘算,应该声色惧厉一点,别管她们会不会怨声载道。
女孩知道,只要一提这个要求,肯定会引起她们极度的不满,甚至,如若双方均不妥协的话,更可能和她们脱离原有的姐妹关系,成为水火不容的冤家。该怎么取舍呢?“哎,不管了,反正我不能妥协。晚上就说,绝不妥协。”女孩默默发誓。
女孩揉了揉太阳穴,还是睡不着。闭上眼,容易瞎想,然后许多情节涌上心头。女孩甲的善解人意,乙在杭州旅游时送的手帕和零钱包,丙每次过年回学校分给的大把大把徐福记,丁不厌其烦的陪伴逛街办理丢失的银行卡。好像是,除了影响女孩正常的睡眠时间这件微薄的小事以外,再找不出其他的坏事跟她们有半丝关联了。女孩想,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不去想任何事情了,索性看看书吧,沉淀一下浮躁的心。女孩翻开了枕头边吴念真的《这些人,那些事》。从序开始,这是女孩的习惯,每一本书,都必定从序言开始,到后记结束,不管小说散文还是课本,无一例外。在自序的倒数第二段,吴念真说,“记得你们、记得那些事,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这一切都已成了生命的刻痕,甚至是生命的一部分。”女孩莫名地震撼,记得她们诸多的好和唯一的坏,而且那么刻骨铭心,是不是她们早已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割舍不掉的一部分?
何谓友情?它是靠一辈子之类不切实际的甜言蜜语维系的,宽容对待彼此,珍惜彼此,这就是友情不是吗?和时间无关,和距离脱轨。不管是怨恨、委屈和无尽的争执,该是温暖、贴心和绵长的幸福,都会变成最珍贵的回忆,储藏在我们的记忆深处。女孩沉默地望着还在睡着的对面床的三个女孩,泪慢慢地流了下来。她决定了,什么事也不会再提起,那一刹那,女孩全都明白了。
凌晨两点,你会在干什么?是不是睡得鼾声隆隆,是不是也会辗转难眠,是不是在甜蜜的梦着那些你珍爱的人,是不是在委屈地埋怨制造声响的隔壁床位的朋友?
那么,恭喜安睡的人,愿君好梦。际遇和故事里的女孩一样的倒霉蛋,不要忧心,不要怨恨,宽容一点,你会在梦里看到一大片模糊的光,温暖的光,足够照亮你的世界的光。
光的名字叫做“友谊”。它就那么真实地,闪现在你的生命里。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