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渐向深深的夜挺近,黑黑的夜却再也难以来临。
站在一个个高建筑物的楼顶,我俯瞰着夜色中的城市。背后是连绵不绝的小山,黑黢黢如死寂一般的恐怖;眼前是来来往往的车辆,演绎着永不落幕的生活剧。没有登高眺远的豪迈,孤独落寞的幽灵从地面、从四周向我袭来,将我紧紧包裹起来。
只剩下天空了,这是我此刻唯一美好的希望所在。我抬头,一片昏黄将我的希望网住,我再也挣脱不开,任凭我的心情也变成一个个幽灵,在城市的上空飘荡、盘旋……
我已经与曾经隔绝了。
曾经,我只属于乡村。那里有着勤劳质朴、扛锄头舞镰刀拖板车、话家长里短,的乡亲。那里有着广阔希望的田野,常常可以看到成片成片的绿色作物,像绿色地毯铺到天的尽头;那里有一块一块的金黄油菜花,像绸缎一样在大地上抖动;那里有一朵一朵洁白的棉花,像是从天上摘下的朵朵白云。那里还有着如幻如梦似的夜空,纯粹干净的墨色天幕上,镶嵌着水灵灵的星星和柔美明媚的月亮。曾经记忆中的乡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曾荒芜。
站在城市里,平心而论,浩如江海的人流,鳞次栉比的高楼,灯火辉煌的街道,自是比乡村热闹繁华千百倍。可我心里却总是觉得,城市要比乡村荒芜很多,很多……
于我而言,那些浩如江海的人流,充满了冷漠的擦肩而过;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只是诉说着别人的幸福;那些灯火辉煌的街道,也是在照亮别人的梦想。所以我觉得自己只是个置身事外的过客,只是看着就足够了。
最让我耿耿于怀的还是头顶上的天空。城市的灯光照到夜幕上,把夜空熏染得昏黄,丝毫没有了她本来清纯的面貌和灵气,像是悬在天空中的沙漠。
看过一幅画。画面的背景是一片茫然的黄色沙漠,近处是一具半埋在沙子里的白色马骨。简单的两种东西,简单的两种颜色,却让人感到一种悲戚惨烈到无以复加的震撼。我眼前的天,也只有两种颜色——黑和黄。两种颜色又混在一起便不太黑,也不太黄——都不太纯正。头顶一整片都是这样,人立其下,便逃不脱。这就既有了沙漠的荒凉,又有了黑暗的悲凉,让人心里不免生出一种悲哀,一种无可奈何的失落感。
天空失去本真,大地拥挤不堪,如若再冷了人心,失去了繁华的意义,天地越宽阔,城市越热闹,便是越荒芜。这城市的荒芜比起一毛不的土地更令人心寒,因为繁华的城市荒芜了,是在一层层用希望累起的大厦上方用失望封顶;一毛不拔的土地本就荒芜,还有用一层层希望累起大厦,然后用极致的希望封顶的可能。从远古时代起,天地就是从荒芜出发的。直至人类文明的出现,那种茹毛饮血的时代开始渐渐被丢弃在蛮荒里,刀耕火种拉开了走向繁华的大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延续了几百万年。时至今日,城市可以得到长久的光明,却照出了另一种荒芜的岁月。
也许是压抑得久了,当一阵风吹过时,令人浑身觉得有一种不寻常的舒爽。朋友惊异,连声赞叹:“舒服、舒服、真是舒服!”
的确是值得说道的难得的舒服,这是今晚在城市夜天里看城市唯一体会到的美好。如果,连这风都没有了,人会怎样的艰于呼吸?城市又会荒芜成怎样的绝望呢?
2012—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