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县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城西有一个铁铺,只不过里面似乎没什么人光顾过。嗯,至少记忆中是没有进去过的印象的。那个写着“五金”的招牌一直挂在门口,边缘浮起了斑斑点点的暗锈,风吹过的时候会孤零零地在风中翻动。
旁边的包子铺就不一样了,生意可好了。学校在城东,巷子在城西,每天早上会有女人牵着孩子来买热乎乎的包子。小孩子不喜欢在家里吃早餐,他们喜欢手里攥着两个大肉包子去上学的感觉。那个包子铺的叔叔不怎么识字,请了学校一个老师,用毛笔写了正楷字“城西包子铺”,挂着做招牌。每天早晨忙忙碌碌,打开蒸笼会有一股子热气冒出,白烟窜到空气里,孩子们总是笑:打开蒸笼的时候,叔叔就不见了,因为白气一团团的挡住了他。
城西包子铺斜对面是卖油米的,油米店的主人是楼县所有人里最迷信的,大家都这么认为。因为路过油米店的时候,里头总是传来一阵一阵暗香。进到店里,暗香和着大米的味道让人有一种独特奇怪的感觉。女人们大多喜欢这种味道,男人们则表示不喜欢,他们总说要相信科学,过节拜神的时候香却是一把把地烧。其实很多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拜神,也许是因为习惯吧,楼县守着很多许久以前就存在的习惯。
就是习惯,所以一定要那么去做。
往时城北
城北是楼县的“有高技术的地方”。那里错落着修单车、修电视的铺子,笨重的台式电视,总能在那里恢复画面。还有缝纫铺,鞋子打补丁上鞋油的地方,都坐落在城北。
城北忙的时候总是“叮叮咚咚”响声不断。一个男人牵着爆了胎的单车往城北去,不一会儿,便哼着口哨骑着单车出来,或驶向城南,或中途拐了弯不知向何处。有时候单车的后座还会绑着一台电视机,怪滑稽的。
河流从城北流向城西,城北的河岸也种满了高大的榕树,春夏秋冬都绿意盎然。楼县最北端是一片田地,种满了豆子,夏秋都抽芽,绿绿的,尽是南方的味道。夏天学校会组织孩子们到城北帮农民伯伯阿姨采豆瓣,放学以后可以塞了满满一书包回家。女人们把豆子用水泡软了焖饭,切点萝卜粒加点玉米儿,孩子们总是把锅底也舔得干干净净。
楼县人的总结是:城北比城西大,男人去城北,女人去城西,孩子们也跟着女人去城西。城北有很美很美的风景,城西有很旧很旧的房子。
未来是未知的以后
有时候望望巷子上头被长长的天线割裂的天空,会想鸟儿它要飞往那儿去呢?飞出楼县以后,它在哪儿降落栖息?会不会怀念楼县高大苍老的榕树?
其实偶尔会有飞机从头顶飞过,夜幕中一闪一闪的移动。楼县的夜晚可以看到很多星星,却也掩盖不了飞机的光芒。新一辈的楼县人说:“楼县也应该发展发展了。”
楼县在悄悄地变化,不是清晨到日暮,春夏至秋冬的变化。楼县人对明天有高高的期待。孩子们毕业了,不再那么调皮,系上领带,穿上西装和皮鞋,走出楼县,去了更遥远的城市。
楼县以后怎么样?没有人知道。“未来”这个词的性质就是比“明天”要深。楼县人知道,明天要送孩子上学,要拖地洗碗做饭,却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没有多少人甘心每天都过得一样,也没有人愿意永远活在变化之中的。
楼下的女人扯了嗓子吆喝道:“未来哟?随它去吧!”
故事是老去的过往
楼县是一个说不完的故事。尽管青石板上布满了青苔,檐壁被时光打磨得得破旧圆滑,却始终流淌着生生不息的空气。曾经楼县历经过一场大灾难,据老人们说是明清王朝交替的时候打了仗,楼县几乎被夷为平地。可是现在的楼县,古街旧巷,苍砖老房,找不到一丝战乱的痕迹。学校的老校长扶了扶眼镜说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城志上可都是有记载哟。”
你问楼县人:这座小城可有什么历史?楼县人一时也说不出来。许多事情浸泡在漫长的时光里,一时也不好拧干了。非要说点什么的话,巷口的井没有人记得是什么时候就有的;右拐那家布铺里有明朝的银票,守店的女人拿了柜子把它们紧紧锁起来说:“这些是古董啦,值好多钱的哟。”
楼县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老了。看看墙壁上或巷子里的那些皱纹就知道了,还有河边盎然的古榕,垂了好多胡须在河面上,树荫大得可以让四五个人躺在下面睡觉。还有城北的那个石碑,字迹早就模糊得看不清了,可以依然可以在满满的青苔背后感觉到,镌刻了的,岁月如潮。